第十五章 一言退敌 寂静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四个人。 四个身着灰衣,手持利剑的彪形大汉,并排阻住后仪的去路。 后仪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大风堂的人马。” 小丁当急忙道:“当心,这群家伙厉害得很。” 后仪又是一声冷笑,挺枪催马,飞快的冲向那四个人。 那四人犹如四座小山,动也不动,直待坐骑已冲到面前,才同时腾身挥剑,疾 扑而上。 后仪一声娇喝,顿马挑枪,其中两名大汉尚未欺近,便被挑得斜飞出去。 另外两人略一迟疑,彼此交换个眼色,一前一后,又分两路同时攻到。 后仪陡然转马回枪,腰身灵蛇般绕过身后的小丁当,枪尖向后一抖! 惨叫声中,第三名大汉也已滚向街边。 这时最后那人的剑锋已然刺到,眼看后仪已避无可避,但那匹黑马却像有灵性 一般,突然后蹄蹶起,刚好闪过那大汉一剑,却意外的将小丁当弹了起来。 后仪趁势出枪,枪身猛地一拨,最后那人吭也没吭一声,便也当场栽倒。 小丁当身在半空,大呼倒霉,咬紧牙关,准备再摔一次…… 谁知就在他身体即将着地那一刹间,后仪的枪杆适时赶到,只觉得腰间被她轻 轻一挑,身子重又弹起,凌空打了个转,正好落回马背上。 无论时间、力道,都用得恰到好处,连马匹的动作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小丁当整个愣住了!他还真没想到后仪的枪法竟然如此玄妙。 就在这时,前面已传来喝采之声。 两人抬眼一瞧,才发现去路又被人阻住。 这次不是四个,看上去至少也有四十几个。 每个人的打扮均与躺在地上的四人一模一样,灰色的劲装,漆黑的剑,雄纠纠 气昂昂的排成一列,宛如一道钢铁铸成的墙。 其中只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他年纪虽不过三十上下,气派却大得出奇,竟然大 马金刀的坐在人墙正中,以剑做杖,拄在胸前,神态十分狂傲,显然是这批人的首 脑人物。 方才喝采的也正是此人。 后仪远远打量着他,冷冷道:“瞧阁下这副神气活现的模样,莫非是大风堂少 总舵主驾到?” 那人也不以为忤,哈哈一笑道:“不敢,在下正是庄云龙。” 后仪眼睛一瞪,道:“我问你,你一再拦住我的去路,究竟是何居心?” 庄云龙缓缓道:“在下也正想请教姑娘,你连杀我四名手下,又是甚么居心?” 后仪冷笑,笑容里充满了讥诮的味道,道:“少总舵主,你看走眼了,你那四 名手下只是被我挑中穴道而已,保证一个都死不了。” 庄云龙半信半疑的朝那四人望去。 这时早有人过去解开四人穴道,那四人相继而起,果然毫发无伤。 庄云龙不禁动容道:“难怪这两年你们姊妹在江湖上名噪一时,原来果真有点 名堂。” 后仪傲然不语。 庄云龙道:“以姑娘的枪法而论,当是令师门下数一数二的人物,不知姑娘是 姓石?还是姓后?” 后仪道:“来的若是石师姊,早就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还容得你们在这儿耀 武扬威?” 庄云龙又是哈哈一笑,道:“你既是后仪姑娘,那就再好不过,听说你在贵门 中骑术最精,座骑又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你不妨赶快去禀报令师一声,就说‘江湖 野马’已由我大风堂负责保护,教她不必耽心。” 后仪沉默一阵,道:“你们的胆子倒也不小,在紫衣侯脚下,也敢公然劫人?” 庄云龙笑笑道:“紫衣侯早被西厂的人马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的事?” 后仪道:“你们大风堂呢?难道一点都不怕?” 庄云龙悠然道:“西厂针对的是侯府,我们大风堂怕甚么?” 后仪突然冷冷一笑,道:“少总舵主,这次你们恐怕失算了,如果西厂的目的 只是侯府,他们早就来了,何必等到今天?” 庄云龙淡淡道:“以前没有这批黄金,西厂还可以忍,现在一举可收双重效果, 他们断然出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又何足为奇?” 后仪也淡然道:“他们所收到的效果,只怕不只双重,而是三重。” 庄云龙想了想,道:“不错,铁剑马家的后人,在齐天寿眼中,可能比黄金更 重要。” 后仪立刻道:“所以我奉劝阁下还是赶紧回去吧,你们一旦劫走我亚马师伯, 马上就会变成西厂追逐的对象,你们这样做,划算吗?” 庄云龙道:“谁说我们要把他劫走?我们只是在这里保护他,直到侯府与西厂 双方分出胜负为止。” 后仪笑笑道:“阁下的算盘打得是不坏,可惜你太低估了公孙策,像他那种人, 会让你们大风堂坐收渔人之利么?” 庄云龙冷笑道:“他神机妙算再神,在西厂的压力下,又能将我奈何?” 后仪忽然笑了笑,道:“我们无意中获得了一个小秘密,不知阁下有没有兴趣 听?” 庄云龙道:“我在听。” 后仪道:“昨天夜里,公孙策突然把侯府所有的高手全都派了出去,你猜他们 去干甚么?” 庄云龙道:“自然是去迎击西厂的人。” 后仪道:“计算时间,双方相遇的地点,刚好在贵总舵所在地的开封附近,不 知阁下做何感想?” 庄云龙依旧面不改色,淡淡道:“还好我们早有万全的准备,任他们杀得天翻 地覆,我们也绝不出一兵一卒。” 后仪急得脸都红了,突然道:“还有一件事,只怕你没有计算到。” 庄云龙道:“甚么事?” 后仪道:“我亚马师伯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凭你们几十个人,看得住他么?” 庄云龙神秘一笑,道:“后仪姑娘,我也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不是几十个,而 是二百九十六个,莫说他想开溜,就是想离开那个院子,只怕也比登天还难。” 后仪傻眼了。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一声轻咳,一扇院门“呀”然而开,一个农家打扮的人慢 吞吞的走出来,经过两人面前,还笑嘻嘻的直打招呼。 小丁当急忙下马,轻声道:“他就是亚马大侠。” 后仪也慌里慌张的滚下马来。 只见亚马缓缓走到庄云龙面前,将衣服打理一番,突然一揖到地,道:“在下 亚马,见过少总舵主。” 庄云龙看看那房门,又看看亚马,半晌才勉强的点了点头。 亚马好像对他的答礼很不满意,依然弯着身,只翻着眼睛望着他,道:“在下 出身低,见识少,从来没有拜会过大人物,不知是应该跪着?还是站着?请少总舵 主明示……”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都愣住! 庄云龙更是整个僵在那里,脸孔红一阵、白一阵,僵了很久,突然把剑往身后 一扔,哈哈大笑的站起来,道:“亚马兄,真有你的,初次见面就幽了我一默,我 算服了你!” 说完,拖着亚马便走。 亚马也居然将手臂搭在庄云龙的肩膀上,那副勾肩搭背的模样,就像多年的老 友一般。 两人边走边聊,有说有笑,经过后仪身边时,一旁的小丁当耳朵忽然动了动, 骇然叫道:“亚马大侠小心,他怀里揣着歹毒的暗器。” 亚马一怔!道:“甚么歹毒的暗器?” 小丁当抓着脑袋,迟迟疑疑道:“好像是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钉!” 亚马强笑道:“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 小丁当急道:“亚马大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耳朵绝对不会听错。” 庄云龙霍然变色道:“这位小朋友是谁?” 亚马道:“丁月亭的侄儿,小丁当。” 庄云龙顿足叹道:“可惜是保定丁家的子弟,否则倒也真是个人材。” 这时小丁当以及后仪早已躲在马后,目光中充满敌视的味道。 亚马却打着哈哈道:“如果我有这种东西,我也会带来,跟公孙策这种人打交 道,不带点护身保命的东西,成么?” 庄云龙立刻道:“马兄说得对极了,在下带着这个东西,就是对付那个王八蛋 的,准备一言不合,就先把他干掉再说。”说着,还狠狠的在腰间拍了一下。 亚马登时吓了一跳,道:“少总舵主当心,这种东西可千万乱拍不得。” 庄云龙也不免面露惊慌,过了很久,才松了口气,猛一跌脚道:“公孙策那个 王八蛋实在太坏了,幸好我们早有防备,否则又着了他的道儿。” 亚马忽然沉吟着,道:“如果贵帮只想按兵不动,恐非上上之策。” 庄云龙怔怔道:“马兄的意思是……” 亚马道:“我想公孙策的目的,绝非转移战场,而是想暗施手脚,非将贵帮拖 下水不可。” 庄云龙惊道:“你是说他想嫁祸给我们?” 亚马道:“不错。” 他淡淡的笑了笑,继续道:“齐天寿生性多疑,只要他的手下出了毛病,到时 候你说不是你们干的,你想他会相信吗?” 庄云龙摇头。 亚马不徐不急道:“所以我认为最好还是趁机将西厂的实力消灭一部分,只把 几个硬点子放江过来,让紫衣侯伤伤脑筋也就够了。” 庄云龙冷笑道:“岂止是伤伤脑筋,以紫衣侯目前的年龄和体能,只怕已非齐 天寿的敌手,说不定连老命都要丢在那批人手上。” 亚马立即道:“总之无论双方胜败如何,将来谈起生意,对贵帮都有百利无害。” 庄云龙微微愣了一下!道:“谈甚么生意?” 亚马笑道:“当然是那批黄金。” 庄云龙叹道:“马兄,老实告诉你,我们也曾经盘算过,纵然真的找到那批黄 金,分到我们手里也有限得很,显然并不是一件很划算的生意,所以当初在天地盟 手上,我们想都不去想……可是侯府一旦插手,情况就不同了,我们宁愿大家不要, 也绝对不能让他独吞。” 亚马恍然道:“原来少总舵主是冲着侯府来的?” 庄云龙道:“正是。” 亚马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过去我还耽心金子找到之后, 会被公孙策吃掉,如今有你大风堂替我撑腰,事情就好办多了。” 庄云龙冷笑道:“到时候你只管敞开喉咙跟他去谈,谈不拢,咱们就硬干。” 亚马忽然沉吟着,道:“如果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批东西非还给天地盟不 可,不知贵帮会采取甚么对策?” 庄云龙毫不迟疑道:“只要马兄有这份雅量,我大风堂绝对没话说。” 亚马道:“好,少总舵主请回驾吧,我马某敢以项上人头向你担保,纵然你大 风堂不出一兵一卒,我也不会让你们比侯府少拿一两!” 庄云龙凝视亚马良久,方道:“马兄,你我虽是初交,我却绝对相信你,只希 望你千万不能叫我在大风堂里下不了台。” 亚马正色道:“少总舵主只管放心,我亚马不是个笨蛋,像阁下这种朋友,我 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否则今后几十年,我还能在江湖上走动么?” 庄云龙立刻伸出手掌。 亚马也将手掌伸出,两人郑重的击了三下。 后仪、小丁当同时松了口气,目光中也不禁对亚马流露出敬佩的神色。 大风堂的人马终于浩浩荡荡而去。 院落中宁静如故。 柴房的门依然开着,车轮似在不停的转动。 后仪和小丁当紧随亚马走进院中,乍见这种景像,登时被惊呆了。 过了很久,小丁当才喃喃道:“难怪他们找不到这辆牛车,原来藏在这里!” 后仪迷惑道:“这是怎么搬进去的?” 小丁当笑咪咪道:“当然是司空玄大哥的杰作。” 亚马忽然道:“咦,你司空玄大哥呢?” 小丁当嘴巴一歪,道:“被后仪姑娘吓跑了。” 亚马浑然不解的望着后仪。 后仪忙道:“其实我也没说甚么,只告诉他我是言四小姐的朋友而已。” 亚马恍然失笑道:“原来是你们无意中踩到了他的痛脚。” 后仪道:“侄女愚昧,还请师伯不要见怪。” 亚马眉头一皱,道:“不敢,不敢。” 稍许沉吟了一下,道:“后仪姑娘,咱们来个约法三章如何?” 后仪毕恭毕敬道:“请师伯吩咐。” 亚马道:“第一、我希望你不要再叫我师伯,我实在担当不起。” 后仪为难道:“不叫您师伯,叫您甚么?” 亚马道:“随便你叫我甚么都成,不过我比你年纪大得多,你可不能讨我便宜。” 小丁当听得“嗤”地一笑。 后仪却咬着嘴唇想了半晌,断然摇头道:“不,我还是称您师伯的好。” 亚马叹了口气道:“好吧,随你。” 后仪道:“第二件呢?” 亚马道:“你在我面前,千万不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这样我会觉得浑身都 不自在。” 小丁当立刻道:“对,对,亚马大侠这个人一向不拘小节,太拘泥反而显得生 分。” 后仪又咬着嘴唇想了半晌,又是猛一摇头,道:“不,尊卑有序,无论如何, 我总不能失了礼数。” 小丁当已先双手一摊,作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亚马无可奈何道:“好吧,也随你。” 后仪眼睛一眨一眨道:“那么第三件呢?” 亚马愁眉苦脸道:“我要先向你说明一下,这次外间的风言风语,跟我毫无关 系,我对令师一向十分敬重,绝无冒犯她的意思,如果将来发现我不是她要找的人, 你可不能怪我,万一你们姊妹同时找起我麻烦来,我可实在吃不消。” 后仪又把嘴唇紧紧咬住,斜着眸子想了又想,忽然道:“不可能,您铁定是我 师父要找的人,我一看就知道,绝对错不了。” 小丁当也帮腔道:“对,对,我也愈来愈有这种感觉。” 亚马横目叱道:“这种事要有凭有证,怎么可以靠感觉。” 后仪一听,急忙朝小丁当连递眼色。 小丁当往前凑了凑,笑嘻嘻道:“亚马大侠,能不能请示你一个小问题?” 亚马道:“甚么事?你说。” 小丁当眯着眼睛,轻声试探道:“你身上有没有一块玉佩?” 亚马也轻声道:“甚么玉佩?” 小丁当道:“大概有核桃般大小,上面好像还刻着几个字。” 亚马道:“是不是上面刻着‘珠联璧合’四个字的那一块?” 小丁当扭头望着后仪。 后仪迟迟疑疑的点了点头。 小丁当却猛地把头一点,道:“对,一定是那一块,绝对没错。” 亚马莫名其妙道:“你问这事干甚么?” 小丁当笑得合不拢嘴道:“可否请亚马大侠借给我们看一看?” 亚马道:“你在开甚么玩笑?那块玉当初为了救你胖七哥早就卖掉了。” 后仪大叫道:“买掉了?” 亚马道:“嗯。” 小丁当趺足叹息道:“唉,那种东西,你怎么可以随便卖掉?” 亚马眼睛翻了翻,道:“为甚么不能卖?那是我堂堂正正从西安陶四赌坊里赢 来的,又不是黑货,我要买,谁管得着?” 小丁当一呆,道:“原来你是赌钱赢来的?” 亚马道:“是啊!” 后仪急忙道:“不是家师给您的信物?” 亚马道:“甚么信物?” 后仪比手画脚道:“就是……就是……” 亚马哈哈大笑道:“我若是有那种东西,早已把她娶回来,何必等到今天?” 说罢,转身走进屋中。 谁知一进门就吃了一惊!紧随而入的后仪和小丁当也同时愣在门口。 慕容美依旧躺在床上,屋中却意外的多出两个人。 一个是正在床边替慕容美把脉的侯府孙管事,另一个便是面含傻笑的“神机妙 算”公孙策。 后仪急忙奔上前去,抓着慕容美的手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要紧么?” 亚马也惊魂乍定,强笑道:“公孙先生的脑筋快,腿好像也不慢。” 公孙策哈哈一笑,道:“在下的脚程比不上慕容美,脑筋也远不及亚马老弟, 三言两语便将大风堂的人马挡回去,仅仅这份机智,已足可轰动武林,在这方面, 金某差得太远了。”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亚马想到方才与庄云龙的对话,不禁汗颜。 后仪与丁当却笑口大开,称赞亚马似乎比称赞她们本身还来得开心。 为慕容美把脉的孙管事,这时却站起来,道:“只可惜阁下的医道却让人不敢 恭维,幸亏我们及时赶到,否则慕容美便是不死,也将脱层皮。” 亚马一怔!道:“先生的意思是……” 孙管事道:“慕容美的伤势并不太重,你应该先逼风寒,再补元气,等她完全 复元之后,再治外伤也不迟,而阁下却本末倒置,你想她能吃得消么?” 慕容美此刻果然面色通红,气息粗浊,显然已入昏迷状态。 亚马急忙拱手道:“先生高见,亚马承教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悄悄打量着孙管事,道:“还没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小丁当又已嚷着道:“他便是侯府的内务孙管事。” 孙管事淡淡一笑,道:“在下孙不群。” 亚马悚然叫道:“‘毒手郎中’孙不群?” 孙管事道:“正是区区。” 此言一出,非仅亚马惊绝,连身后的后仪和小丁当都身不由主的往后缩了一步。 只因“毒手郎中”在武林中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此人不仅医道高明,用毒之 精,已几可与蜀中唐门的高手抗衡。 据说他走过的路,三年之内都会寸草不生,而现在他却忽然出现在此地,而且 居然变成了侯府一名小小的管事。 三人既惊异又迷惑,呆呆的望着孙不群,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公孙策哈哈一笑,道:“三位不必惊慌,这几年孙兄已绝少用毒,否则三位还 能站在这里么?” 后仪和小丁当立刻松了口气,亚马却心神不定道:“你们该不会在大风堂那批 人身上动了手脚吧?” 公孙策道:“人,是一个都没动。” 亚马忙道:“马呢?” 公孙策悠悠道:“也没甚么,只不过今天他们是休想渡江了。” 亚马跌足叹道:“这种时候,大家应该同心协力,先将大敌除掉才是上策,何 苦再勾心斗角,徒增彼此间的仇恨?” 公孙策道:“马老弟的意思,是否想让我放他们一马?” 亚马道:“正有此意,不知公孙先生能否赏在下一个面子?” 公孙策二话不说,只将手掌轻轻拍了一下。 亚马顿觉冷风扑背,急忙往一旁一让,“快腿”陈平已笑嘻嘻站在他身边。 公孙策看都没看他一眼,却笑视着后仪道:“此事侯府已不便出面,可否请后 仪姑娘辛苦一趟?” 后仪睬也不睬他,只默默的望着亚马,显然是在等他开口。 亚马无可奈何道:“不知后仪姑娘肯不肯赏我一个薄面?” 后仪立刻道:“一切但凭师伯吩咐。” 公孙策满意的一笑,这才向陈平道:“传令下去,着杨管事即刻准备一百三十 六匹健马,日落之前赶到江边,面交后仪姑娘处理,不得有误。” 话没说完,人影一晃,陈平已冲出门外。 亚马急急道:“大风堂来的不是二百九十六个人么?” 公孙策冷笑道:“庄家父子最会虚张声势,马老弟千万莫被他们唬住。” 亚马摇头苦笑。 后仪一旁迟疑着道:“事成之后,侄女是否仍在此地与师伯碰面?” 亚马沉吟片刻,道:“依我看姑娘最好顺路迎上令师,叫她赶紧回去,以她目 前的处境,这场是非是万万沾不得的。” 后仪一听,脸孔立刻拉了下来,看看床上的慕容美,又看看亚马,那副表情, 要多不开心,就有多不开心。 亚马干咳两声,道:“姑娘只管把我的意思转给令师,至少也可以给她做个参 考。” 后仪呆立良久,才勉强施了一礼,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公孙策哈哈大笑道:“看样子,大风堂那批人又有得脸色瞧了。” 亚马苦笑道:“公孙先生还有甚么差遣?” 公孙策道:“差遣可不敢,在下倒有个建议,不知马老弟肯不肯听?” 亚马道:“公孙先生不妨先说说看,只要不太离谱,在下自当照办。” 公孙策道:“慕容美病情虽不甚严重,却也拖延不得,为了便于照顾,我认为 马老弟还是尽快带她搬回城里的好。” 孙不群一旁附和道:“总管说的对极了,像慕容美这种病情,如能安心调理, 三、五日当可痊愈,但住在此地,既不方便,又不安全,纵想派人保护,只怕也不 是一件容易的事。” 公孙策笑笑道:“所以我建议马老弟还莫如干脆搬到侯府算了,既方便,又安 全,而且保证不会有人打扰你。” 亚马笑而不答,心里却在盘算。 亚马虽然没做任何表示,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 身后的小丁当却在替他摇头,一直不停的摇头。 亚马终于进了侯府。 这消息很快便在城里传开来,茶楼、酒馆几乎都在谈论着这件事。 有的说亚马是落入公孙策的陷阱,硬被架进侯府…… 也有的说双方已谈妥了条件…… 更有人说亚马是被天地盟给出卖了。 总之无论甚么理由,在武林人物眼中都犹如羊入虎口,个个大失所望,尤其是 天地盟的邝美云,就像被公孙策狠狠踢了一脚,有苦没处诉,她并不在乎外间怎么 说,只耽心无法向总舵的人交代。 其中只有一个人最关心,那便是“江湖野马”最好的朋友“勾魂弥勒”丁月亭。 深夜,夜阑人静。 丁月亭酒意盎然,步伐蹒跚的从水蜜桃的赌场走出来,嘴里哼着京里正在流行 的京韵大鼓,神态逍遥极了。 走到转角处,索性敞开喉咙唱了起来,边唱边比划,居然把大街当成了舞台, 一段“杨志卖刀”竟也唱得有板有眼,工架十足。 唱到紧张的地方“呛”的一声,宝刀出鞘,正待一刀劈出,陡然连退数步,唱 作俱停,酒意也登时清醒了一半。 淡淡的月色下,只见公孙策正站在街心,背负双手含笑的望着他。 俨如方才那一刀真的劈出去,就刚好劈在公孙策的脑袋上。 丁月亭犹有余悸的举着刀愣了半晌,才口齿不清道:“哟,这不是公孙先生么?” 公孙策悠然笑道:“黄金眼看就要到手,丁头儿何必卖刀?” 丁月亭连忙收刀,东插西插,总算让他插回刀鞘,摇摇晃晃的把大拇指一挑, 笑哈哈道“公孙先生,你真高。” 公孙策忙道:“丁头儿客气了,我这两下,与你可差远了。” 丁月亭道:“我指的不是嗓子,是下午那件事。” 他打了口酒嗝,继续道:“幸亏是你亲自出马,换了别人,想把那匹野马骗回 来还真不容易。” 公孙策立刻道:“不是骗,是请。” 丁月亭歪嘴笑道:“好吧,是请,现在人已被你请到,以后可不关我的事了。” 说完,又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去,嘴里也又开始哼了起来。 公孙策一把将他拖住,道:“且慢,你现在还不能撒手?” 丁月亭回首道:“公孙先生还有甚么吩咐?” 公孙策忙道:“吩咐可不敢,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丁月亭道:“甚么事?你说。” 公孙策道:“听说当年袁家曾经交给马家一个玉佩当做信物,你可曾听他谈起 过?” 丁月亭道:“听谁谈起过?” 公孙策道:“当然是‘江湖野马’。” 丁月亭歪嘴笑道:“你在开甚么玩笑?咱们只是在逼他演戏,你怎么自己当真 起来?” 公孙策一怔!道:“连你都不相信他是铁剑马家的后人?” 丁旦苎吃吃的反问道:“你相信么?” 公孙策苦笑道:“好在你我相不相信都无关紧要,只要使袁紫琼相信就成。” 丁月亭把头一点,道:“对。” 公孙策道:“所以那块玉佩,就变成了关键问题。” 丁月亭摇头晃脑道:“公孙先生,你多虑了,依我看,袁紫琼根本就不会在乎 他有没有信物。” 公孙策道:“何以见得?” 丁月亭道:“如果她真的在乎,自会派人调查清楚,何必亲自赶来?” 公孙策道:“那是因为她要亲自查证一下,因为那块玉上刻了几个字,除了她 之外,没有人知道。” 丁月亭道:“甚么字?” 公孙策道:“我若知道,又何必来找你?” 丁月亭搔首抓腮道:“我好像也不知道。” 公孙策笑笑道:“所以事情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丁月亭抱着脑袋想了半晌,忽然道:“也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困难。” 公孙策道:“哦?你又有甚么高见?” 丁月亭道:“马家灭门已是二十几年前的事,那时袁紫琼要找的人年纪尚小, 只怕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谁又规定她非记得那几个字不可?” 公孙策道:“你的话是很有道理,我只耽心咱们手上没有东西,到时候‘江湖 野马’万一没有胆子点头,那就糟了。” 丁月亭道:“你放心,他也绝对不会摇头。” 公孙策又是一怔!道:“为甚么?” 丁月亭挤眉弄眼道:“你没见他为了个‘金燕子’便已神魂颠倒,连命都不要 了?那袁紫琼长得花容月貌,美艳无双,比‘金燕子’可高明多了,只要一见面, 保证那小子连骨头都酥掉,他还舍得朝外推么?” 说罢,得意得哈哈大笑。 公孙策却忽然把眉头皱了起来。 丁月亭慢慢止住笑声,诧异道:“怎么?难道还有问题?” 公孙策道:“问题可大了,但不知是你的?还是我的?” 丁月亭一听,神情不由一变,竖起耳朵听了听,道:“哇,人数好像还不少!” 公孙策道:“嗯,少说也有四、五十。” 只听远处有人冷冷道:“错了,是七、八十!” 说话间,但见星火闪动,七、八十盏灯笼同时亮起,飞也似的拥向两人,顿时 把黑暗的街心照得通亮。 灯火照射下,七、八十人一色深灰劲装,脚上穿的却都是金色的长靴,看上去 虽然不伦不类,却使人触目心惊。 公孙策神色一懔!道:“原来是锦衣楼的朋友驾到,失敬,失敬。” 丁月亭嘿嘿冷笑道:“这些人胆子倒也不小,居然敢到信阳来撒野!” 公孙策道:“这就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既然敢来,想必已有万全的准 备……” 立刻有个锦袍老者排众而出,阴森森道:“公孙先生说得不错,没有一点准备, 我们是绝对不敢贸闯贵宝地的。” 那老者神情威猛,目闪精光,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看即知绝非等闲之辈。 公孙策打量他一阵,骇然道:“阁下莫非是锦衣第七楼的司徒楼主?” 锦袍老者缓缓道:“老夫正是司徒刚。” 公孙策听得心中暗惊不已。 丁月亭却像没事人儿一般,醉眼惺忪的瞄着司徒刚,道:“听说阁下号称‘铁 掌无敌’,知你那双铁掌,是否真的无敌?” 此言一出,当场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司徒刚横视他片刻,却忽然笑笑道:“那是江湖朋友的抬爱,丁头儿大可不必 当真。” 公孙策不禁捏了把冷汗,生怕他再胡言乱语,节外生枝,急忙道:“楼主深夜 率众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司徒刚道:“不敢,我们只是来向公孙先生打个商量。” 丁月亭一旁道:“原来他们是来找你的,你小心应付吧!” 公孙策果然小心问道:“楼主有何吩咐?尽管直说,只要我力所能逮,一定遵 办。” 司徒刚淡淡道:“其实也没甚么,我们只想请公孙先生把‘江湖野马’还给我 们。” 丁月亭又已在一旁怪叫道:“还给你们?听起来倒像‘江湖野马’是你们的人 一样!” 司徒刚厉声道:“不错,那亚马正是五龙会从我们手中劫走的,这件事公孙先 生想必知道得很清楚。” 丁月亭道:“你开甚么玩笑?‘江湖野马’分明是今天下午才从大风堂手里抢 救回来,跟五龙会有甚么关系?” 公孙策立刻道:“不论他是从谁手里救回来的,现在已是我侯府的贵宾,莫说 我不能把他交给你们,便是我家侯爷也不能这么做。” 丁月亭接道:“就算他们肯交人,我丁月亭也绝不答应。” 司徒刚狞笑着道:“好,好,既然如此,只好请公孙先生随我们回去一趟,也 好让我跟上面有个交代。” 公孙策不免又暗吃一惊!表面上却不慌不忙道:“楼主的意思,莫非想把我绑 架回去?” 司徒刚道:“正是。” 丁月亭登时暴跳如雷道:“大胆,你们竟敢公然在我面前掳人,你们眼中还有 王法么?” 司徒刚冷笑道:“老夫一向只知奉帮命行事,从不知王法为何物。” 丁月亭哇哇大叫道:“反了,反了,你们这批人简直反了!” 陡然回身大喊道:“来人哪,把这批反贼通通给我抓起来!” 只听四周欢声雷动,震耳欲聋,少说也有两三百人,非但把锦衣楼诸人惊得个 个面无人色,连丁月亭本人都吓得差点当场栽倒。 他平日耀武扬威已成习惯,这些话也不过是借着几分酒意随口喊喊,谁知作梦 也没想到,会喊出这许多人来。 而在惊惶莫名之际,公孙策已哈哈大笑道:“司徒楼主未免太藐视我侯府了, 侯府在武林中虽非名帮大派,却也不是无名门第,如果在信阳地面都无力自保,我 们还能在江湖上立足么?” 司徒刚目光闪动,陡将手臂一抬,七、八十人同时亮出兵刀,齐向公孙策拥了 过来。 就在这时,只听“飕飕”连声,三支红羽箭分从三个方向射到,先后落在司徒 刚脚前,入地盈尺,劲道威猛无比。 锦衣楼众人同时被镇住,连丁月亭都不由自主的朝后缩了两步。 公孙策却负手悠然道:“在下实在不愿锦衣楼折翼信阳,更不想跟司徒楼主过 不去,只希望阁下也能忍一忍,切莫因一时之冲动,而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 司徒刚呆立良久,霍然冷冷一笑,道:“好,今天咱们就到此为止,我劝你今 后最好水远在信阳,千万不要在江湖上走动,只要你给我抓到机会,我是绝对不会 轻易饶过你的。” 公孙策淡淡一笑道:“多谢司徒楼主提醒,在下自会格外小心。” 司徒刚又是一阵冷笑,猛将手臂一挥,喝了声:“退!” 率先奔进一条暗巷,众人随后鱼贯而入,转瞬间走得一个不剩。 明亮的街心登时暗了下来,剑拔弩张的情势也随之消失于无形。 公孙策长长透了一口气,轻松笑道:“幸亏丁头儿早有防备,否则今天这个筋 斗可栽大了。” 丁月亭一怔!道:“你说甚么?” 公孙策环顾四周,道:“这些人不是你带来的么?” 丁月亭道:“你是喝醉了?还是在风凉我?我手下一共有多少人,难道你还不 清楚?” 公孙策也不禁一怔!道:“咦?不是你的人,为甚么会听你号令行事?” 丁月亭道:“我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呢!” 公孙策摇头道:“不是我。” 丁月亭道:“不是你是谁?在信阳,除了侯府之外,还有谁能调动这许多人?” 公孙策道:“有。” 丁月亭道:“谁?” 公孙策道:“邝美云。” 话刚说完,果见邝美云大摇大摆的走上来,笑嘻嘻道:“奴家一时兴起,给二 位充充场面,滥竽充数,尚请二位莫要见笑。” 公孙策微微拱手道:“承情,承情。” 丁月亭瞪着眼睛瞧了她半晌,道:“你出动这许多人,莫非也想把公孙先生架 走?” 邝美云干咳两声,道:“不敢,不敢,这种当街掳人的勾当,奴家是万万不敢 干的。” 丁月亭支吾道:“难道,你也想叫他把‘江湖野马’还给你?” 邝美云笑道:“不敢,不敢,马老弟是你丁头儿的好朋友,要讨人也该由你丁 头儿出面,这种喧宾夺主的事,奴家也是万万不敢干的。” 丁月亭眼睛翻了半晌,道:“你这个也不敢干,那个也不敢干,试问你三更半 夜,率众而出,究竟想干甚么?” 邝美云笑嘻嘻的伸出两个手指,道:“奴家只想干两件事。” 丁月亭道:“哪两件事?” 邝美云道:“第一件已经干过了。” 丁月亭道:“甚么事?” 邝美云道:“偿还公孙先生的人情债,他替我赶走大风堂的人马,我帮他挡住 锦衣楼的偷袭,如今刚好两不相欠。” 丁月亭道:“哦哦,第二件呢?” 邝美云满脸堆笑道:“想向公孙先生请教一件小事,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丁月亭吃吃笑看着公孙策,道:“公孙先生……你的麻烦又来了,这次你可要 特别小心应付,万一出了毛病,我可救不了你。” 公孙策淡淡道:“邝老板有话请说,‘请教’二字可不敢当。” 邝美云道:“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事,奴家只不过想问问,马老弟是怎么进 侯府的,是他自愿的?还是被你们押进去的?” 公孙策脸色一寒,道:“按说邝老板和‘江湖野马’毫无深交,不知为甚么对 他如此关切?” 邝美云依然笑容满面道:“奴家和马老弟虽无过命的交情,但无论如何他总是 我聚英客栈的客人,而且他怀里那批东西又是天地盟的……你想我对他的处境,能 不特别关切么?” 公孙策冷冷一笑,道:“说来说去,邝老板的目的还是那批东西!” 邝美云道:“也可以这么说。” 公孙策道:“据我所知,那批东西本是无主之物,在谁手上,就是谁的,也正 因为如此,才会引起今天这种混乱局面,如果邝老板硬说它是天地盟的,在下实在 不敢苟同。” 丁月亭也立刻接道:“我也实在不敢同意。” 邝美云道:“如果马老弟自愿把那批东西送给我们呢?” 公孙策道:“那就另当别论了。” 邝美云慨然一叹道:“只可惜人在你们手里,就算他想送,只怕也送不出手!” 丁月亭道:“你可以等,‘江湖野马’绝不会永远留在侯府的。” 公孙策道:“最多也不过三、四天工夫,只要袁紫琼一到,我们想留只怕也留 不住他。” 邝美云苦笑道:“问题是等他离开的时候,那批东西是否还在他身上?” 公孙策道:“他的东西,当然会在他身上。” 邝美云难以置信道:“你们侯府难道对那批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公孙策道:“有,但‘江湖野马’是自己人,我们总不能出手硬抢,就像当初 那批东西在贵会关大侠手上的时候一样,当时以命相搏的人不计其数,我侯府可曾 出过一兵一卒?” 邝美云听得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那批东西,我们就姑 且寄放在贵府,一切还请公孙先生多多劳神。” 公孙策笑了笑,朝冷清清的四周挤了一眼,道:“现在,你总可以撤兵了吧?” 邝美云又是哈哈一笑,道:“早就撤走了,那些人是专门吓唬外人的,咱们自 己朋友聊天,要他们何用?” 丁月亭侧耳细听片刻,道:“哟,这些人来的快,走的好像也不慢!” 公孙策道:“看来这两天贵会倒也增添了不少高手?” 邝美云忙道:“有限,有限。” 停了停,又道:“不过今天下午公孙先生外出的时候,城里确实来了几个硬点 子。” 公孙策一怔!道:“哦?都是些甚么人?” 邝美云道:“其他人倒好应付,最令人头痛的是蜀中的唐四先生,和丐帮总舵 两批人。” 公孙策皱眉道:“丐帮居然也想插上一脚?这倒出人意外得很!” 邝美云道:“所以公孙先生最好还是赶紧回去,说不定这些人会来个夜闯侯府。” 公孙策道:“我倒希望他们有胆子闯一闯,这样也省了我不少麻烦。” 邝美云愕然的望着他,道:“公孙先生莫非早有防备?” 公孙策只笑了笑,笑容却比子夜的风还冷。 子夜—— 亚马拥枕高卧,好梦方酣。 他梦见齐天的原野,清澈的溪流,溪旁小屋的炊烟,水中绚烂的晚霞,然后是 数不尽的满天繁星。 这就是他生长的地方。 突然,一列铁骑冲过横跨溪上的小桥,也冲破了他美好的童年。 随之而起的是一片杀喊之声…… 亚马一惊而醒,抄剑滚落床边。 窗外冷月当空,房里炉火熊熊。 死一般的沉寂中,只有门栓在缓缓的移动。 亚马仿佛忽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悄悄的来到门边,悄然的将剑拔了出来。 房门呀然而开,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亚马挺剑欲刺,半晌却不见人进来。 过了很久,才听门外有人细声道:“亚马大侠,我是小丁当,请你把剑收起来 好吗?” 亚马突然失笑道:“你这个兔崽子,耳朵倒灵得不得了!” 说话间,轻轻将剑还进鞘里。 小丁当也已蹑足而入,顺手把门栓好,不但行动无声无息,手法亦灵巧无比, 看上去犹如一个专门穿门过户的老手一般。 亚马不禁暗自赞叹不已。 小丁当凑到他身旁,神秘兮兮道:“不得了,不得了,天大的消息,你听了铁 定会吓呆。” 亚马先呆了呆,道:“是不是司空玄又狠狠的赢了一票?” 小丁当急急摇首道:“我根本还没有时间去找他,等把消息禀告亚马大侠之后, 再去找他也不迟。” 亚马道:“甚么消息?快说!” 小丁当轻声细语道:“方才公孙先生差一点就被锦衣楼的人给架走,只差一点 点。” 亚马动容道:“有这种事?” 小丁当把头一点,道:“思,幸亏聚英客栈的邝老板带着两三百名手下埋伏在 那里,硬将那批家伙给吓了回去。” 亚马诧异道:“邝老板事先如何得知锦衣楼的人要挟持公孙策?” 小丁当道:“事先好像也不知道,只是凑巧碰上而已。” 亚马难以置信,道:“凑巧埋伏了两三百人在那里,可能吗?” 小丁当歪着脑袋想了想,猛一跺脚道:“哎呀,不对呀,平白无故,她埋伏两 三百人在那儿干甚么?” 亚马沉吟着,道:“说不定她的目的也跟锦衣楼那批人一样。” 小丁当道:“你是说邝老板也想掳人?” 亚马道:“有此可能。” 小丁当恍然叫道:“难怪公孙先生一直冷冷淡淡,连一点感激她的意思都没有, 原来早就发觉了她的企图。” 亚马道:“结果如何?” 小丁当道:“当时幸好我胖七哥在场,公孙先生总算逃过一劫,不过他也等于 向邝老板提出了保证,在你住在侯府这段期间,他绝对不会动你怀里那批东西的脑 筋,所以你可以安心在这儿住几天了。” 亚马笑笑道:“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大消息?” 小丁当笑嘻嘻道:“这只不过是几句开场白,大消息尚未开始呢!” 亚马也把声音压低,凑趣道:“那你就赶快开始吧,我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小丁当显得更加神秘道:“听说今天下午城里来了不少硬点子,其中最厉害的 莫过于蜀中唐门的唐四先生和丐帮总舵来的两批人,连公孙先生听得都直皱眉头, 好像害怕得要命。” 亚马听得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小丁当喘了口大气,继续道:“据邝老板估计,这两批人今夜极可能便闯侯府, 你最好不要睡着,这出戏一定精采得很,错过了未免可惜。” 亚马神色一紧,道:“现在是甚么时刻?” 小丁当道:“三更敲过不久。” 亚马凝视着他,道:“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跟踪?” 小丁当立即道:“没有,绝对没有。” 他嘴上说着没有,两只脚却飞快的奔向窗口,将窗纸截了个小洞,只朝外瞧了 一眼,便缩头回来,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就像刚刚挨过几个耳光一样。 亚马见他那副表情,就知道出了问题,也连忙把眼睛凑到窗纸的小洞上。 凄清的月光下,但见一个黑衣人正挺立院中,一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 上去如同死人一般,颔下一撮山羊胡须随风乱摆,尖锐的目光,此刻正眨也不眨的 逼视着亚马偷窥的那扇窗户。 亚马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急忙缩回头,道:“果然是‘千手阎罗’唐竺。” 小丁当一怔!道:“那不就是唐四先生么?” 亚马道:“不错。” 小丁当道:“如果是他,来的就一定不止一个,他那群手下呢?” 亚马道:“我正想问你,你耳朵不是蛮管用么?为何不找一找?” 小丁当立刻蹲下身去,在窗沿下面听了又嗅,嗅了又听…… 最后终于伸出了一个巴掌。 亚马道:“五个?” 小丁当点点头,道:“其中好像还有一个女的。” 亚马呀然道:“你怎么知道有个女的?” 小丁当道:“我嗅到了一股胭脂花粉的味道,男人应该不会使用那种东西才对。” 亚马笑笑道:“说不定是‘唐门四艳’中人。” 小丁当笑嘻嘻道:“听说‘唐门四艳’个个容貌如花,但不知是其中的哪一个?” 亚马道:“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小丁当吃惊道:“唐四先生在外面,出去不等于送死么?” 亚马道:“送死也要出去,反正房里是绝对不能待了。” 说话间,已有一缕青烟自窗缝中飘了进来。 亚马急忙将一件长衫抛给小丁当,转身将火炉上的水壶提在手里。 月光淡影下,窗户陡然翻起,只见一条灰影穿窗飞越而出。 埋伏在窗下的五个人,不约而同的向那条灰影扑了过去。 其中一人探手一捞,已抓住那灰影的衣角,猛地用力一扯,登时水气四溅,五 人同时惊呼出声,分向四下逃避,神态极端狼狈。 那条灰影终于落在地上,五人这才发觉只是一领长衫而已,长衫里包的是一个 水壶,水壶显然离炉未久,此刻还在冒着热气。 就在五人慌乱之际,亚马已自房中悄然而出,不徐不急的来到“千手阎罗”唐 竺面前,神态潇潇洒洒,悠然至极。 唐竺远远便已盯住他,直待二位走到近前,才冷冷道:“你……就是‘江湖野 马’?” 亚马笑咪咪道:“阁下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四先生吧?” 唐竺仅仅“哼”了一声,道:“江湖上都说你对逃命别具一功,看来果真有点 名堂。” 亚马依然笑容满面道:“在下名堂再多,在四生先面前,只怕也派不上用场。” 唐竺面有得色的笑了笑,道:“你倒很有点自知之明。” 亚马道:“所以在下才索性自己走过来,想亲耳听听四先生的来意。” 唐竺道:“你既然干干脆脆,我也不妨对你直话直说,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接 你回去的。” 亚马道:“接我回哪儿去?” 唐竺道:“当然是蜀中。” 亚马沉吟着道:“其实在下并没有甚么身价,何劳四先生如此长途跋涉,大费 周折?” 唐竺道:“你虽然没有身价,你身上那批东西,却极有价值。” 亚马轻松一笑,道:“只可惜那批东西早已不在我身上。” 唐竺一怔!道:“此话当真?” 亚马道:“四先生不妨想一想,如果那批东西依然在我怀里,你们可能如此轻 易的进入侯府么?” 唐竺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把那批东西藏起来了?” 亚马道:“不错。” 唐竺道:“藏在哪里?能不能告诉我?” 亚马笑笑道:“我若那么容易便说出来,我还能活到今天么?” 唐竺冷笑着道:“你认为守口如瓶,便能活得下去?” 亚马道:“最低限度,截至目前为止,我活得还蛮好。” 唐竺道:“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搞清楚。” 亚马道:“甚么事?” 唐竺面色一寒,厉声道:“蜀中唐门不是侯府,我唐四也不是公孙策,我可没 有耐性跟你穷泡,你不说,我也自有办法叫你开口。” 说完,微微把头一摆,那五人立刻扑了上来。 亚马纵身拔剑,倒翻而出,以剑护身,目光紧盯着唐竺,唯恐他突然施放暗器。 蜀中唐门,以毒、剑、暗器扬名天下,唐竺是唐门老一辈的杰出人物,在武林 中也称得上是个顶尖高手,不仅剑法,施毒深具火候,施放暗器手法更是堪称一绝! 他那弹指间十二种暗器齐发的“满天飞花”手法,江湖上人人闻之丧胆,是以 才赢得“千手阎罗”的名号。 亚马直待脚踏实地,才松了口气。 那五名唐门子弟,刹那间已攻到近前。 每个人都手持长剑,每柄剑的剑锋都呈现出一片淡蓝色,月光反射下,显得格 外妖艳怪异,显然每柄剑上都搀了巨毒。 亚马明知这些人无意置他于死地,却丝毫不敢大意,因为只要被其中任何一剑 刺中,都不免要受唐竺挟制,就算公孙策赶回来,也未必能救得了自己。 正在思付对策,一柄淡紫色的剑锋已然刺到。 亚马别无选择,只有出剑还击,边战边退,只希望自己和唐竺间的距离拉得远 一点。 那名唐门子弟,剑眉星目,神情稳重,剑法却拖泥带水,出剑迟疑不起,好像 生怕刺中亚马要害。 亚马索性将计就计,一招风卷落叶,带过攻来一剑,侧身疾向对方怀中撞去, 左肘用力一顶,刚好项中对方的穴道。 那唐门子弟全身一软,长剑坠地,身子也缓缓朝后倒去。 亚马急忙将他抱住,以人做盾,巧妙的连将两柄剑逼退。 第三剑又已飞袭而至,同时身后香风又起,显然第四剑也已袭到。 亚马逼于无奈,只好将肉盾推出,挡住了第三剑,身形力往旁边一闪,顿觉一 剑擦颈而过,自己的剑锋也自胁下反刺而出,剑势疾如闪电。 就在这时,突然四周发出一片惊呼。 亚马不暇思索,陡将剑势顿住。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剑尖,正停在一个少女的咽喉前。 那少女清丽脱俗的脸已吓得发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充满了惊惶、绝望的 神色。 亚马整个愣住! 身旁那三名唐门子弟也一起愣住,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急切之色,连躺在地 上那个被亚马封住穴道的年轻人也不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亚马的剑已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收回。 那少女却依然动也不动的望着他。 亚马早已忘了身在险境,居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 只听远处的唐竺忽然暴喝道:“闪开,通通给我闪开!” 那少女这才一惊而起,另外三人也将地上那个年轻人扶了回去。 此刻,亚马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急忙抱剑凝神,远远凝注着唐竺的动静。 唐竺也正在逼视着他,而且脸上开始有了笑意,冷冷的笑意。 只见他慢慢摊开右掌,立刻有一名弟子双手托剑,将剑柄递到他的手上。 亚马见状不免窍喜,因为在他想来,只要对方不动暗器,自己就有一搏的机会。 谁知一念未了,唐竺已腾身跃起,左手连连挥动,十几点寒星业已先人而至。 亚马大惊失色,正在惊惶间,只觉得一片乌云擦顶而过,随之而起的是一声慑 人心魄的暴喝。 ---------- 双鱼梦幻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