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同命鸳鸯 “快腿”陈平也笑嘻嘻道:“对,我也曾经听公孙先生说过,三、五年之后‘ 江湖野马’必定是武林的领导人物。” 亚马听得一阵耳红心跳,急忙避开众人目光,俯视着陈平,道:“你们侯大少 的伤势如何?” 陈平道:“听说已经稳住了。” 孙不群突然道:“好,只要回龙生肌散送到之前,他还活着,就有救。” “毒手郎中”口气虽狂,却绝对没有人置疑,因为谁都知道他的医道高明,而 且他的“回龙生肌散”也是武林外伤圣药之一。 陈平看看天色,道:“各位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可要赶回去交差了。” 亚马忙道:“且慢,且慢,你行色匆匆,想必隐藏着重大消息,可否泄漏一点 出来听听?” 陈平道:“我这次出来是为了传送伤药,并非打探消息,不过你若一定想听, 我倒可以临时凑一个给你。” 亚马道:“你快凑,我在听。” 陈平道:“你的死对头就住在前面镇上的招安客店,你最好小心一点。” 亚马一呆,道:“你胡扯甚么?我哪里来的死对头?” 陈平道:“唐竺不是你的死对头么?” 亚马道:“唐四先生的手臂是你们侯爷砍掉的,他要恨,也应该恨你们侯府, 与我‘江湖野马’何干?” 陈平嘻嘻笑道:“我只负责给你消息,要抬杠,你不妨跟我们杨管事较量较量。” 说完,身形一晃,人已去远。 亚马只得望着杨欣,道:“杨兄,依你看唐四先生真的会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 么?” 杨欣笑道:“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唐四本人才能答覆你。” 亚马眼光忽然落在孙不群脸上,迟疑着道:“孙兄跟蜀中唐门可有甚么恩怨?” 孙不群回答得干干脆脆,道:“没有,绝对没有。” 杨欣截口道:“但他和‘七步断魂’唐老么却是名副其实的死对头。” 孙不群冷冷道:“唐籍叛门已久,根本就算不得唐门中人,而且这些年来,惨 遭他杀害的唐门子弟自不下数十人,如果我能取他性命,我想唐门必定不会怪我, 说不定反而会感激我。” 杨欣笑咪咪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问题是你有没有信心把他干掉?” 孙不群冷笑,却避不作答。 亚马急道:“孙兄这次出门,带了多少回龙生肌散?” 孙不群道:“不多,也不少,但你若想借送药之名而接近唐竺,我劝你还是赶 快打消这个念头。” 亚马道:“为甚么?” 孙不群道:“他夜闯侯府,一定是贪图那批黄金,你这一去,岂非自投罗网?” 杨欣悠然接道:“也许他的目的连人也包括在内,他可以去找齐天寿,用‘江 湖野马’这个人和那批黄金,去换取唐籍的性命。” 亚马道:“或许他挟持我,只是想逼侯府放孙兄出马与唐籍决一死战,因为唐 四先生虽然号称‘千手阎罗’却绝非乐于手足相残之辈,如果他借外人之手除掉那 个叛徒,还有谁能比孙兄更理想呢?” 孙不群听得霍然动容,回视着杨欣道:“你认为有此可能么?” 杨欣笑笑道:“这个问题,也只有唐四本人才能说出最正确的答案。” 孙不群沉吟着道:“我牺牲一点药粉倒无所谓,可是万一马老弟一去不返,我 们怎么向公孙先生交代?” 杨欣想了想,道:“不要紧,我们给他半个时辰的时间,如果到时候他不出来, 我们马上去救他……如今唐四重伤,那些唐门晚辈谅必不是你的对手,救他出险应 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孙不群点着头,掏出一只皮制的软袋,毅然抛向亚马怀里。 黎明—— 招安客店依然沉睡在朝雾中。 后院两排厢房的八个房门只启开了一间,静静的院落中只有一个少女在舞剑。 园里已传来鸡鸣,厨下已升起炊烟,那少女的剑势已近尾声。 伏在墙头窥伺已久的亚马,这才悄然翻落院墙,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轻轻向 那少女的脚下扔去。 那少女一惊收剑,蓦然回首,目光很快便停在亚马脸上。 亚马立刻认出她正是前夜在自己剑下余生的那名唐门女弟子。 那少女似乎也还记得他,清丽的面庞登时涌起一片又张惶、又惊愕的表情,两 脚钉在地上,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亚马唯恐惊醒了众人,一面以指封唇,一面连连向她招手。 那少女迟疑半晌,才慢慢走过来,以剑护胸,声音小的几不可闻道:“是你。” 亚马笑笑道:“是我。” 那少女道:“你……你来干甚么?” 亚马道:“我来看看四先生,不知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那少女道:“我四叔很好,你赶快走吧!” 一面说着,一面还耽心的回首观望。 亚马却不慌不忙道:“你是唐姑娘?” 那少女点头,悄悄伸出了三个手指。 亚马道:“梅、兰、菊……你是唐盛菊。” 那少女又点点头,粉颈低垂,把弄着衣角,轻轻道:“你来看我四叔,我很感 激,你对我的好处,我会永远记得……” 她突然抬起头,继续道:“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以后千万不要再来这里…… 找我,万一被我兄弟们碰到,你会吃大亏的。” 亚马听得愣了半晌,道:“多谢你的关心,我这次来,除了来看你,我还想见 见令叔,有件事我想向他当面讨教。” 唐盛菊好像吓了一跳,急形于色道:“你是怎么了?你为甚么不听我话?你难 道不知道我四叔有多恨你么?” 亚马抬起手臂,原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又急忙放下,只微微一笑,道:“你放 心,你四叔不会为难我的。” 说完,大步朝院中走去,高声大喊:“唐四先生住在哪间房里?晚辈亚马有事 求见。” 唐盛菊脸色大变,突然牙齿一咬,疾若流星般扑向亚马,挺剑直刺过去。 这时几间房门轰然齐开,几名衣冠不整的唐门子弟纷纷冲入院中,将亚马及唐 盛菊团团围在中间。 亚马身形闪动,接连避过三剑,第四剑又已擦臂而过,同时一个香暖的娇躯也 整个贴在他身上。 只听唐盛菊在他耳边悄声道:“快把我制住!” 亚马却一把将她推开,连同自己的剑也塞在她手上,高举双手道:“各位请看, 我的剑已交给唐姑娘,我只想拜见唐四先生,绝无恶意。” 正在众弟子难以定夺之际,窗内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带他进来!” 唐竺面容憔悴的躺在床上,两眼半睁半闭的凝视着亚马,道:“‘江湖野马’ 你倒也光棍,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你难道不怕来得去不得么?” 亚马道:“晚辈深知四先生是明理之人,是以才敢前来求见。” 唐竺冷哼一声,道:“甚么事?说!” 亚马道:“晚辈受人之托,特送上一些药粉,但不知四先生合不合用?” 一旁有名弟子立刻喝道:“放肆,唐四先生医道名满天下,何需别人赠药?” 另一名弟子一把将亚马刚刚取出的药袋夺过去,嗅了嗅,道:“这算甚么伤药? 里面居然还摆了熊胆,好像还有龙脑,你说好笑不好笑?” 唐竺眼中忽然神光一闪,道:“回龙生肌散!” 亚马道:“正是。” 唐竺道:“原来是‘毒手郎中’差你来的。” 亚马道:“孙不群本人不便出面,才托晚辈前来当面向四先生求教。” 唐竺皱眉道:“求教?” 亚马道:“不错,晚辈等既将与‘七步断魂’唐籍碰面,但不知四先生可有甚 么指示?” 唐竺闭眼摇首道:“‘毒手郎中’业艺虽已有些火候,但比起我家那该死的老 七来,恐怕还要差上一等,我劝他还是再多躲几年吧。” 那名持药弟子立即接道:“而且这是我们蜀中唐门的家务事,我们无意假手他 人,你最好教他少管闲事。” 唐竺忽然叹了口气,唤了声:“盛杰!” 那名持药弟于应道:“侄儿在。” 亚马方知他竟是唐门第二代中最杰出的人物唐盛杰,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唐盛杰也在瞪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之火。 只听唐竺益发有气无力道:“药留下,人出去,我要跟‘江湖野马’单独谈一 谈。” 唐盛杰只得将药袋放在唐竺枕边,带着几名弟兄悻悻然的退了下去。 唐竺这才睁开眼,逼视着亚马,道:“听说你有一个朋友,叫‘神手’司空玄, 是不是?” 亚马微微怔了一下!道:“是。” 唐竺道:“他既称‘神手’手上的功夫想必不错。” 亚马想了想,道:“很不错。” 唐竺道:“你能不能教他帮我办件事?” 亚马道:“当然可以。” 唐竺忽然用仅有的一只手,自枕下取出一个平扁的黑布包,布包里包的竟是一 只又脏又旧的鹿皮手套。 他拿起那只手套,黯然道:“这是一只与唐藉施放毒砂时所用的完全一样的手 套,几乎连新旧都一样,只要有谁能够把它悄悄换过来,唐籍就再也不会危害武林 了。” 亚马道:“四先生的意思可是想教司空玄动手?” 唐竺吃力的点点头。 亚马道:“这件事太简单了,司空玄神手无双……” 唐竺忙道:“千万不可,齐天寿身旁有个叫葛半仙的人,是奇门中顶尖高手, 司空玄想在他面前施法,等于自寻死路。” 亚马道:“这就难了,此时此刻想接近唐籍,只怕不太容易。” 唐竺道:“不要紧,我可以等,总有一天他会松懈下来,到那个时候再动手也 不迟。” 亚马道:“可是有人却已等不及了。” 唐竺道:“谁等不及,谁去想办法,目前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亚马只得告辞。 通过充满敌意的院落,匆匆跨出后门。 唐盛菊早已捧剑候在门边,就在他接剑那一刹那,突然发觉掌心里多了一件东 西,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被关在门外。 亚马不禁怔了一下! 摊开手掌一瞧,竟是一只精巧的荷包,水蓝色的缎面,上面绣了一朵盛开的黄 菊,绣工细致,针针传神。 荷包里却触眼一片银白,十几粒珍珠般的丹丸,散发出淡雅的清香。 亚马拈起一粒,刚想尝尝是何药物?面前已有人道:“马老弟,尝不得,一尝 就可能丢命。” 说话的正是“毒手郎中”孙不群。 亚马这才发现四人早已站在对面的墙根下,慌忙将荷包藏进怀中,强笑道: “原来你们已经来了。” 司空玄吃吃笑道:“那是甚么好东西?何不取出来给大家瞧瞧?” 亚马立刻伸手入怀,取出的却不是荷包,而是那只鹿皮手套。 一行五骑在侯府门人的指引下,行进更加快速,傍晚时分已到汉川对岸的一个 小镇。 五人进入侯府事先安排好的客店,没过多久,酒筵便已开上来,接连上了十几 道菜,道道都是江浙名味。 杨欣招来一脸精明相的店小二,含笑道:“伙计,差不多了,我们只有五个人, 如何吃得下这许多菜?” 店小二笑呵呵道:“各位不必客气,我们司徒楼主得知各位要来,特从对岸带 来二十四道名菜,现在才不过上了一半,还早得很,请慢慢享用吧。” 五人一听,不禁相顾骇然。 小丁当紧张兮兮道:“亚马大侠,他们是锦衣第七楼的人。” 亚马淡淡道:“哦。” 小丁当道:“看样子,咱们好像掉在人家的陷阱里了。” 店小二立刻笑道:“这位小哥言重了,我们楼主诚心诚意为各位接风,怎能说 是陷阱呢?” 杨欣突然道:“这里的陈掌柜和几名伙计呢?” 店小二笑吃吃道:“听说是吃坏了肚子,现在都在里面躺着休息。” 五人登时停杯住筷,小丁当急忙在茶中试毒,而孙不群却拿起了酒壶,仔细察 看了一遍,道:“没问题,喝!” 说着,替每人斟了一杯,自己领头喝了下去。 亚马也一饮而尽,道:“我想也不该有问题,他的目的是那批黄金,在没有完 全绝望之前,他应该不会跟我翻脸才对。” 杨欣笑笑道:“而且有‘毒手郎中’在座,使药用毒均非智者所为,‘铁掌无 敌’司徒刚是个老狐狸,想必不至于糊涂到如此地步。” 亚马道:“问题是他迟迟不肯出面,躲在后面干甚么?” 小丁当突然悄悄道:“他在生气。” 亚马呀然道:“你怎么知道他在生气?” 小丁当道:“我听到他的心跳声,十八个人只有一个人坐着,那人一定是他。” 司空玄忽道:“他坐在哪里?” 小丁当道:“就坐在后堂的正中央……”他突然又道:“等一等……” 亚马道:“怎么?” 小丁当向孙不群道:“有没有一种东西叫做‘一嗅神仙倒’?” 孙不群吓一跳,道:“有,那是苗疆的‘一嗅神仙倒’只要嗅一下,便会沉睡 六个时辰,冷水都泼不醒。” 小丁当道:“司徒刚提到那种东西……” 孙不群眼珠一转,拿出几粒黑黝黝的药丸分给大家,然后附耳低语…… 话刚说完,一阵敞笑之声已自后堂传出,只见司徒刚在锦衣楼徒众的拥簇下, 大步而出,直走到亚马身旁,像老朋友般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道:“亚马老弟, 你这群朋友真厉害,老夫只有认栽。” 亚马笑笑道:“金子也不想要了么?” 司徒刚哈哈一笑,道:“金子不能不要,朋友也不能不交。” 一面说着,一面已坐在亚马旁边,不慌不忙的倒了杯酒,道:“来,我敬各位 一杯。” 脖子一仰,喝了个点滴不剩。 亚马笑道:“多谢盛情!” 仰头喝干,却不小心,将酒壶碰得翻倒,酒渍溅得司徒刚满身,司空玄立刻取 手巾帮他擦拭。 亚马亦抱歉万分,连说对不起,接着笑笑道:“如果楼主还想要金子,最好赶 紧采取行动,再无谓的浪费时间,恐怕就来不及了。” 司徒刚道:“我这不是正在行动么?” 亚马笑笑道:“想挟持我是没用的,否则像天地盟、大风堂、侯府,以及蜀中 唐门等门派早就动手,如何轮得到你们锦衣第七楼?” 司徒刚得意洋洋道:“每个人的福分不同,说不定别人千方百计得不到的东西, 就会轻而易举的落在我们手里。” 亚马叹道:“也说不定大好的机会,又轻而易举的从你手里溜走。” 司徒刚咳了咳,道:“甚么机会?” 亚马道:“赚金子的机曾。” 司徒刚道:“怎么赚?” 亚马道:“难道你没发觉其他几个门派这几天在干甚么?” 司徒刚道:“你想让我去找西厂的人拚命?” 亚马道:“想赚金子,就得拼命。” 司徒刚摇摇头,道:“很抱歉,这种事,我不能干,上面给我的命令是抓人, 不是杀人,我只要把你带回去,就算大功告成,能不能赚到金子,那是另外一码事, 与我完全无关。” 亚马淡淡的笑了笑,道:“你的想法倒也不错,不过你们上面如果发现那批金 子已被别人分走,你猜他们会怎么样?” 没等司徒刚回答,杨欣便已唉声叹气道:“我想他们一定很生气。” 司空玄立刻接道:“可能气得不得了。” 小丁当也抢着道:“很可能会气疯。” 孙不群却大摇其头道:“我看不会。” 小丁当诧异道:“为甚么?” 孙不群道:“因为你亚马大侠根本就没有陪他回去。” 亚马忙道:“对对对,我这两天忙得很,实在抽不出时间来。” 司徒刚听得气极反笑道:“亚马老弟也真会开玩笑,事到如今,陪不陪我回去 还由得你作主么?” 亚马道:“腿长在我身上,不由我作主,由谁作主?” 司徒刚狞笑道:“当然得由我作主。” 说话间,身形一个倒翻,竟然带着椅子翻出两丈开外,手掌猛地一挥,道: “动手!” 站在厅中的十七名大汉却动也没动。 司徒刚怒喝道:“我叫你们拿人,你们听到没有?” 那二十七个人依然没有动,也没有人应声。 司徒刚盛怒之下,朝距离他最近的那人一脚踢了过去。 那人吭也没吭一声便直挺挺的往前倒去,刚好撞在前面一人身上,前面那人又 撞上了另一个人…… 只听砰砰碰碰之声不绝于耳,十七人有如骨牌般相继倒了下去,个个沉睡如死, 有的竟已开始发出均匀的鼾声。 司徒刚这才想起那瓶“一嗅神仙倒”。 只见那只小瓷瓶仍旧站在桌上,却不知何时瓶盖已被人打开…… 毫无疑问,里边的药也早已跑光。 五人也仍旧坐在那里,每个人都在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每个人都是一脸得意的 神色。 司徒刚长长叹了口气,道:“‘毒手郎中’果然不凡,居然把解药事先便已含 在酒里,实在令人佩服!” 孙不群道:“由此可见你并不糊涂,希望你也不要再做糊涂事,否则徒增伤亡, 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说完,五人同时起身,朝外便走。 司徒刚突然道:“等一等!” 五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一声不响的望着他。 司徒刚道:“你们是否打算过江?” 亚马道:“不错。” 司徒刚道:“‘江湖野马’你要特别当心,齐天寿那批人刚刚过去不久,你可 千万不能死在他们手上,否则我就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亚马道:“想翻本就马上召集你的人马跟过来,这已是最后的机会,但愿你这 次莫再错过。” 说罢,五人相顾把头一点,转身大步而去。 夜,无星无月。 宽广的庄院已被漫天大火映得一片通红,庄院四周血迹斑斑,显然在不久前曾 有过一场的血战。 五人方一下马,已有人大喊道:“‘江湖野马’来了。” 喊声方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已夺门而出,竟是丐帮的简长老。 亚马呀然道:“长老不是要回洛阳么?怎么会在这里?” 简长老摊手叹道:“我本来是要回总舵的,可是得知袁紫琼几个徒弟身临危难, 我能不救么?” 亚马道:“结果怎么样?” 简长老昂然道:“结果我们用四十二条人命,把齐天寿吓跑了。” 亚马又是一怔!道:“四十二条人命?” 简长老道:“不错,我丐帮虽然没有胜过他的刀,却有他永远也杀不完的头!” 他缓缓道来,语调凛凛,听得众人个个热血沸腾。 亚马咬牙切齿道:“简长老,你放心,这四十二条人命,我发誓会替你加倍讨 回来。” 简长老凝视着他,道:“好!‘江湖野马’一切都看你的了。” 就在这时,门里忽然传出一阵轻轻的哭泣声。 亚马上前一看,赫然是慕容美,不禁心惊肉跳道:“慕容姑娘,你怎么了?” 慕容美掩面悲哭道:“我二师姊恐怕不行了。” 亚马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道:“后仪?” 慕容美点头。 亚马提起她的手臂喝道:“走,带我去看看!” 后仪睁开无神的眼睛,勉强向亚马挤出了一丝笑意。 房里的光线很暗,空旷的房中只有一盏油灯,后仪就躺在灯下,身上盖了一件 大红的披风,但脸色着起来依然白得发青。 亚马蹲在她身边,轻轻道:“你觉得怎么样?” 后仪垂泪道:“时间好像差不多了。” 站在一旁的石飞虹、孙秋月和慕容美不约而同的冲出房外,失声痛哭起来。 亚马掀开披风一角一看,眉头不禁猛地一皱,但他随即换了个笑脸,轻松道: “你穷紧张甚么?这点小伤,怎么可能死人?” 后仪叹了口气,道:“师伯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的伤是绝对没救了。” 亚马忙道:“你先不要泄气,‘毒手郎中’孙不群就在门外,我们何不请他瞧 瞧再说?” 说完,大步出房,刚想高声大喊,手臂已被人抱住。 他这才发觉杨欣、孙不群、司空玄和小丁当都躲在暗处,每个人都垂着头,一 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等亚马开口,孙不群已愁眉苦脸道:“亚马老弟,实在对不起,唐门之毒, 十之八九我都能应付,唯有唐老么的断魂砂,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亚马骇然道:“你说后仪中的是断魂砂?” 孙不群点头,叹气。 一旁的二女哭得益加悲切。 亚马心里难过极了,但他还是走进房里,神色自若的在后仪旁边坐下来。 后仪又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怕死,我只是心里还牵挂着一件事, 好像有点死不瞑目的感觉。” 亚马忙道:“甚么事?你说。” 后仪道:“师伯,我现在已是快死的人了,你总可以放心告诉我那块玉佩上刻 的是甚么字了吧?” 她泪眼汪汪道来,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难以回绝,何况是心肠一向最软的亚马? 小丁当突然“嘘”了一声,像老僧入定般在院中坐下来。 三女悲声立止,回首楞楞的望着他。 杨欣、孙不群和司空玄也一同摒住呼吸,目光东瞧西望,还以为又发生了甚么 情况? 过了很久,小丁当才慢慢站起,一脸狐疑之色。 司空玄走过去,悄声道:“小丁当,你听到了甚么?,” 小丁当道:“奇怪,在这种时候,亚马大侠怎么还有心情吟诗?” 石飞虹神色一动,道:“甚么诗?” 小丁当抓着头,道:“我也搞不清楚,好像又有甚么红豆,又有甚么相思的。” 石飞虹想了想,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小丁当截口道:“对对对,就是这几句。” 石飞虹欣喜若狂道:“原来那块玉佩上刻的是王维的五言绝句。” 小丁当喃喃道:“想不到亚马大侠真的是铁剑马家的后人?” 这时,石飞虹忽然在孙不群面前跪下来,哀声道:“孙师伯,请你救救我师妹 吧,她今年才十九岁,而且她一向最关心师父和亚马师伯的事,如果现在死了,她 一定死不暝目,孙师伯,无论如何请你救救她吧。” 说话间,孙秋月和慕容美也已跪倒,连小丁当竟也糊里糊涂的跟着跪在地上, 脸上那副乞求之色,似乎比三女还来得急切。 孙不群长叹一声,道:“如果我能救,早就救了,还等你们来求我么?” 说着,挽起衣袖,揭开一层油纸,露出一截溃烂斑斑的肩膀,道:“你们看, 这就是唐老么的杰作,这片伤已跟了我十几年……如果我能治,还会拖到今天么?” 石飞虹道:“可是孙师伯一直到现在还活着。” 孙不群道:“你们有所不知,我这十几年活得比死更痛苦,如非身受侯爷大恩 未报,我早就自我解脱了。” 石飞虹道:“只要能让她活着,再痛苦都没关系,孙师伯,求求您,请您答应 我们吧!” 那委婉的哀求声,连一旁的杨欣和司空玄都已感动,两人目光中也有了乞求之 色。 孙不群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从行囊中取出针包,直向房中走去。 灯火摇曳,人影晃动。 孙不群手中十二根金针,刹那间已刺下六根,就在他指按后仪心窝,第七根即 将刺下之际,金针忽然停在两指之间。 除了紧闭双眼的后仪之外,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迷悯的神色,投在孙不群 的脸上。 孙不群金针一收,逼视着亚马道:“亚马老弟,你方才可曾给她服过药?” 亚马不得不点头。 孙不祥道:“甚么药?” 亚马一声不响的将唐盛菊给他的荷包递过去,心里却直在打鼓。 孙不群取出一颗丹丸,嗅了嗅,尝了尝,又嚼了嚼,好像意犹未尽,又取了一 颗投入口中,闭目调息片刻,突然兴奋的跳起来,振臂大喊道:“我得救了,我的 伤得救了。” 亚马急忙问道:“后仪的伤怎么样?” 孙不群笑呵呵道:“我的伤都有救了,她的伤还有甚么问题。” 此言一出,房里所有的人个个笑口大开,倒把刚刚进来的简长老吓了一跳。 亚马立即迎上去,道:“长老可有甚么吩咐?” 简长老回手一指,道:“外面有个人要见你。” 亚马一怔!道:“是谁?” 简长老道:“锦衣七楼的‘笑里藏刀’丁二喜,这人诡诈得很,你可要多加小 心。” 亚马点点头,回望了杨欣一眼,两人急急奔了出去。 里瞎的院落中,果见一个黑影挺挺的站在那里。 两人走近一瞧,才认出竟是傍晚方才见过的那名店小二。 亚马笑笑道:“原来你就是‘笑里藏刀’丁二喜,真是失敬得很。” 丁二喜笑嘻嘻道:“马兄只管放心,在下对自己人是从来不藏刀的。” 亚马道:“自己人?” 丁二喜道:“不错,我们楼主本想依马兄之言跟过来,但却意外的发现了齐天 寿那批人的行踪,我们楼主已悄悄追了下去,特命在下赶来请示一声,下一步我们 该怎么办?” 亚马忙道:“不敢,请丁兄回去上转司徒楼主,请他设法把那批人尽量往南引 ……” 一旁的杨欣突然截口道:“最好在后天晚上能把他们引进神仙岭附近的杨树林, 入林之后,自有侯府的人接应你们,以后的事就看我们了。” 丁二喜道:“后天晚上,神仙岭,杨树林。” 杨欣道:“不错。” 亚马忙道:“还有一件事务必上告司徒楼主,教他千万不可与那批人正面冲突, 以免伤亡过重,到时候没有人手搬黄金。” 丁二喜哈哈大笑道:“‘江湖野马’我就是欣赏你这种凡事都为人着想的个性, 等这件事完成之后,我会找你好好的喝几杯。” 说完,身形一晃,已跃出墙外! 亚马想了想,忽然走到门口,悄悄叫了声:“石姑娘!” 石飞虹悄悄的走出来,静静的望着亚马,就好像正在欣赏一件宝物似的。 亚马急忙往后缩了缩,道:“你师父呢?” 石飞虹道:“还在新安渡等我们。” 亚马道:“你最好马上赶回去,免得你师父牵挂。” 石飞虹迟疑道:“可是后仪师妹怎么办?” 亚马道:“如果你不怕单身赶路,你可以请你两位师妹留下来照顾她。” 石飞虹含笑颔首道:“好,我准备一下,马上启程。” 她稍许沉吟了一下,悄声道:“师伯可有甚么话要我转告师父?” 亚马咳了咳,道:“请你告诉你师父,后天晚上务必要赶到神仙岭西的杨树林, 一路上要特别当心,齐天寿就走在你们前面。” 杨欣立刻接道:“还有一件事请你告诉袁紫琼,后天夜里凡是进入杨树林的人, 最好是穿白色的衣服。” 石飞虹诧异道:“为甚么要穿白色的衣服?” 杨欣道:“后天是腊月十六,月亮正圆,杨树林的树干和落叶原本就是灰白色, 经月光一照,整座树林都会变得一片银白,是以穿白色的衣服最容易藏身。” 亚马失笑道:“杨兄,你有没有搞错,请你看看今晚的天气,后天不下雨已经 不错了,哪里还会有月亮?” 杨欣笑眯眯道:“你放心,后天子夜过后,月亮一定会出来。” 亚马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欣道:“这是我们公孙先生推算的,公孙先生精通天文,他的推算绝对错不 了。” 腊月十六…… 神仙岭…… 杨树林…… 子夜过后,林里林外依然一片昏暗…… 没有月亮,只有风,寒风卷动枯叶,发出一波又一波的声响,有如江涛扑岸, 无止无休。 亚马躲在一棵高大的树干下,他入林已大半个时辰,换过二十几棵树干,至今 仍一无所见,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自己一身雪白的衣裳。 他忍不住又开始咒骂公孙策,每当转换一棵树干,他就骂一次,前后已骂了不 止二十九次。 现在,他又打算转到另一棵树下,就在他刚想扑出之际,前面不远的地方陡然 传来一声惨叫,静夜中听来,显得格外惊心。 他毫不迟疑的冲了过去,因为至少他知道那个地方有人,但当他赶到时,一切 早已归沉寂,除了少许血腥气味之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于是他又咒骂了公孙策一递。 突然,树干后面有个少女道:“亚马师伯?” 声音虽然陌生,却是袁紫琼徒弟的口吻。 亚马大喜道:“你师父呢?” 那少女道:“还在前面。” 话没说完,亚马已窜到另一棵树下。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个身影也尾随而至,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师伯,我 是石飞虹。” 亚马登时松了口气,急忙道:“石姑娘,快带我去找你师父,我有重要的事要 告诉她。” 石飞虹“嘘”地一声,道:“师伯小心,那几个硬点子可能都在附近。” 亚马突然觉得一阵惭愧,他发觉自己并不如想像中那么伟大,在这种逆境中, 表现得反而没有这些年轻女孩子们沉着。 同时他也不禁联想起更年轻的小丁当,他后悔当时没把他带来,如果有他在场, 又何必在乎有没有月亮。 一想到小丁当,亚马立刻将耳朵紧紧贴在地上,结果耳朵虽没有听到甚么,眼 睛却意外地发现一团黑影忽然自天而降。 他已无暇思索,陡地纵身拔剑,一脚蹬开石飞虹,使尽全力的一剑挥了出去。 惨叫声中,那团黑影结结实实的摔在两人原先站脚的地方,亚马的身体也已连 翻带滚的栽了出去,只听“咚”的一声,脑袋竟刚好碰在上棵冷冰冰的树干上。 只痛得亚马身子扭成了一团,连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他双手抱头,心里又在 咒骂公孙策,几乎把所有恶毒的字眼全都骂光,而且他发誓明天非给那家伙好看不 可! 就在此时,他发现了不远处站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妙龄女子。 亚马喝道:“喂,鬼鬼祟祟做些甚么?还不快出来一拼高低!” 石飞虹却已闻声赶来,轻呼一声:“师父!” 原来来人竟是袁紫琼。 亚马呐呐问道:“你是袁紫琼?还是她的徒弟?” 其实他分明已知对方便是袁紫琼,却不知为何偏要多加上一句。 袁紫琼并没有立即回答,过了许久,才道:“想不到我们初次见面,竟会在这 种地方!” 亚马苦笑道:“这也能算是见面么?” 袁紫琼又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子时已过,也许月亮马上就要出来了。” 亚马恨恨道:“也许那家伙叫我们等的不是月亮,而是明天早上的太阳。” 袁紫琼道:“你不要心急,我们可以慢慢的等,等到天亮也无所谓,反正时间 拖得愈久,对我们愈有利。” 亚马一怔!道:“为甚么?” 袁紫琼道:“因为我们还年轻,我们有耗下去的本钱,而他们却没有。” 亚马叹道:“你比我有耐性多了,难怪你能创出如此高明的枪法,又能教出这 么多高明的徒弟。” 袁紫琼即刻道:“我这点成就根本算不了甚么,倒是你能运用一张真假未辨的 藏金图,竟在短短几天之内,将几个彼此敌对多年的门派结合在一起,仅仅这份机 智,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上的。” 亚马听得心里开心得要命,嘴上却淡淡道:“那也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根 本不足为奇。” 袁紫琼道:“你也不必太谦虚,说实在的,我和我的徒弟们都对你佩服的不得 了。” 亚马笑笑道:“你的徒弟们佩服我,是因为她们想讨你欢心,而你……” 一提到袁紫琼的徒弟,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急忙道:“你一共带了几个 徒弟进来?” 袁紫琼道:“五个。” 亚马道:“够了,只要我一冲出去,你马上叫她们跟上来。” 袁紫琼道:“你要干甚么?” 亚马道:“杀葛半仙和唐老么。” 袁紫琼似乎被吓呆了,久久没有吭声。 亚马道:“你放心,这是我们早就做好的圈套,绝对不会出问题。” 袁紫琼道:“那么我呢?” 亚马道:“你得替我们挡住齐天寿,记住,只能挡,可不能真的拼命。” 袁紫琼道:“为甚么不能拼命?” 亚马笑道:“跟齐天寿拼命是紫衣侯老爷子的事,我们做晚辈的,怎么可以抢 了人家的光彩?” 夜更深,风更冷。 亚马坐在袁紫琼身边,听她轻声细语陈述着许多闺中趣事,几乎忘了身在险境, 当然也不会觉得寒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忽然亮起一片亮光,刹那间林中变得一片银白,十丈方 圆,清晰可见。 月亮终于出来了。 亚马神情大振,目光立刻落在袁紫琼脸上。 袁紫琼也正在望着他,端庄秀丽的脸庞带着一抹红晕,柔和的眼波犹如醉人的 春风,使人望之欲醉。 只听袁紫琼轻声在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亚马亦念道:“劝君多采撷……” 忽然想起到那块定情之物的玉佩,他念不下去了。 袁紫琼凝眸望着他,念道:“此物最相思!” 亚马的确有点醉了,不但心跳加快,而且头脑一片昏沉。 袁紫琼诧异道:“你怎么啦?” 亚马晃了晃头,回手将剑抓在手里。 只听远处有人叫道:“唐老么,我好像中了毒!” 那声音显然正是出自葛半仙之口。 亚马喊了声:“快!”疯狂般的奔了出去。 袁紫琼师徒也分从不同的方向冲出。 就在亚马奔近葛半仙藏身之处时,唐籍陡然出现,正好拦住他的去路。 亚马好像根本就不把他看在眼里,笔直的向他扑去。 只见唐籍飞快地取出手套,熟巧的套在手上,手套刚刚插入装放毒砂的皮袋, 整个人忽然僵住,满脸俱是恐怖之色,刚想张口呼叫,亚马的剑已刺入了他的心脏。 同时葛半仙也从树干后倒退出来,仰天栽倒在地上,鲜血如箭般喷射而出,转 瞬间便已气绝身亡。 而这时袁紫琼却在连连后退,齐天寿一把精钢宝刀威猛绝伦,锐不可当,几次 都险些将她的断虹枪震得脱手飞出。 亚马毫不顾虑的便扑上去。 齐天寿没等他扑到,便舍弃袁紫琼,疾如闪电般向他攻来,好像对他比对袁紫 琼更感兴趣。 两人挥刀舞剑,一闪而过,亚马冲出很远方停下脚步,只觉得大腿猛地一阵剧 痛,一屁股坐在地上。 齐天寿手中的刀竟然被震得断成两截! 他瞧着手中的断刀,厉声大笑道:“好,好极了!‘铁剑’马致远,果然有余 孽在世!” 齐天寿手中中断刀一扔,只伸脚连拨,地上死者的钢刀跳起二把,落到他的手 中。 双刀在手,一阵挥舞,霍霍有声,更现神威,厉声喝道:“皇上有令,务必诛 除马氏余孽,不相干者退开!” 袁紫琼却立刻飞奔过去,扶住亚马道:“你受伤了?” 亚马嗯哼一声,雪白的裤管很快便已染红。 袁紫琼把枪往地上一插,撕下一条裙摆,将他的大腿紧紧绑住。 只痛得亚马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齐天寿却哈哈大笑道:“袁大丫头,实在抱歉,你寻找多年的老公,只怕要报 销了。” 亚马大怒道:“放你妈的狗臭屁,你老子还活得好得很……” 还没容他骂过瘾,嘴巴已被袁紫琼捂住…… 他这才发现石飞虹等人都已赶了来,只好把满肚子的脏话硬给咽了回去。 齐天寿又已大叫道:“姓袁的丫头,那小子已无力再战,你是等我杀过去,还 是乖乖过来跟我决一死战?” 袁紫琼霍然站起,正想抓枪,却已被人拦住,同时只觉得头上一暗,一个瘦小 老人已掠顶而过,轻飘飘的落在齐天寿面前。 不必亚马引见,袁紫琼已不难猜出那瘦小老人便是紫衣侯,那个阻止她抓枪的 面容潇洒微笑的中年人,必是“神机妙算”公孙策无疑。 只听紫衣侯笑呵呵道:“要相决一死战,侯某奉陪,不必欺侮人家一个后生晚 辈。” 齐天寿狞笑道:“姓侯的,你终于露面了。” 紫衣侯道:“你怕不怕?” 齐天寿道:“我只怕你死得太慢。” 紫衣侯道:“那是铁定的,我敢跟你打赌,我一定会死在你后面,你相不相信?” 齐天寿冷笑道:“当然不信……” 没等他说完,紫衣侯身形一晃,已“唰”地一刀劈了出去。 袁紫琼瞧得连连摇首道:“这位老人家倒也干脆,说干就干!” 公孙策道:“我家侯爷最多也只能打打前锋,后面就要靠你袁紫琼的‘断虹枪 ’了。” 袁紫琼微微怔了一下!道:“靠我?” 公孙策道:“不错,齐天寿天生臂力惊人,刀路刚猛无比,我家侯爷刀法虽然 精妙,却因年老气衰,已不耐久战,只希望能在百招之内先消耗他一些气力,或是 拚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然后就得仰赖你那套神奇的枪法把他留下来了。” 袁紫琼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现在就联手将他除掉?” 公孙策忙道:“千万不可,如果不小心把他吓跑,咱们全部的计划,统通付诸 东流。” 亚马立刻接道:“所以你最好能够把握时机接手,千万不要被他跑掉。” 袁紫琼默默的望着亚马,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亚马想了想,道:“还有,尽可能不要跟他的刀接触,他那口刀的力道实在大 得出奇。” 袁紫琼道:“你放心,我早有准备。” 亚马忽然叹了口气,道:“如果我的剑再重一点,方才也就不会受伤了。” 公孙策道:“等你的伤复元之后,我替你铸一把剑,跟当年马大侠所使用的同 样重量的剑。” 亚马摇首道:“不必了,我已经决定今后不再用剑。” 袁紫琼急道:“你不用剑用甚么?” 亚马用力压住自己受伤的腿,苦笑道:“我用铁拐,你们以后不要再叫我‘江 湖野马’叫我‘铁拐野马’就成了。” 袁紫琼师徒听得都很难过,公孙策却依旧笑容满面道:“亚马老弟,别灰心, 像你这点伤,死不了人的,等‘毒手郎中’回来,不必用手,用脚都能把你这点伤 治好。” 一旁的石飞虹突然“噗嗤”一笑,道:“那多臭。” 袁紫琼回首瞪了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场中的战情已起了变化。 齐天寿的双刀,架住了紫衣侯那柄名冠天下的宝刀! 而紫衣侯矮小的身子几乎整个靠在宽阔的胸膛上。 齐天寿的刀锋在下,正在一分一分的往上捺,而紫衣候的刀却拼命的朝下压, 全身的力气全都集中在手臂上。 突然间,紫衣侯刀锋一反,暴喝声中,齐天寿庞大的身躯当场栽倒在地,胸前 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沟。 紫衣候的刀已被震飞,身子也借力倒翻回来。 公孙策已然一冲而上,刚好将紫衣侯托住,两人踉舱连退几步,一起摔倒在距 离亚马不远的地方。 亚马连滚带爬的赶过去一瞧,只见紫衣侯胸膛间已血肉模糊,急忙叫道:“赶 快封住他的穴道!” 紫衣侯摇首道:“不用了,只希望袁紫琼快点解决他,我实在不想死在他前面 ……” 这时袁紫琼早已冲出! 同时齐天寿也一跃而起,将腰带解下,飞快地缠住胸部,不待袁紫琼冲到,便 已挥刀迎了上来,举动之骠悍,简直慑人心魄。 转眼十几回合过去,齐天寿的刀势依然凌厉如故,而袁紫琼的枪法却愈来愈迟 缓,就在第二十招上,手中的枪终于被钢刀震得脱手飞出。 亚马大吃一惊!正相换人接应,另一杆枪已落在她手上。 原来是袁紫琼的首座弟子石飞虹在一旁接应,及时扔了一杆枪过去。 不止如此,其他女弟子也排成一排,各持银枪,随时再递给石飞虹,准备接应。 原来她们早就计划好,要用这一套“消耗战术”! 果然没过几招,第二杆枪又被震飞,而第三杆枪又已适时飞到! 如此周而复始,几乎每三、五招就换一次枪,齐天寿攻势虽厉,一时却也奈何 她不得。 公孙策大声叹道:“如果每一刀都砍在空枪上,是不是一件很累的事?” 紫衣侯叹道:“我当初为何没想到这一招?” 亚马忽然明白换枪竟是为了破解齐天寿的刀法,他这才松了口气,提在胸口的 心也总算放下来。 袁紫琼满场游走,连连换枪,时间一久,齐天寿的招式终于渐渐缓慢下来,力 道也显然减弱了不少。 突然间,又是一杆枪疾射而至。 袁紫琼枪一沾手,便已刺了出去,连枪身都没转一下,因为这杆枪根本就是倒 射过来的。 当齐天寿发觉上当时,枪尖已刺进他的小腹,他急忙扔刀抓枪,双手合力将枪 杆握住,狞视着袁紫琼香汗淋漓的脸孔,厉声喝道:“说,这一招是谁教你的?” 袁紫琼理也不理他,只拚力想把枪尖再刺进几分。 公孙策却已长身而起,道:“齐天寿,你太没有知人之明了,你为何不问问断 虹枪是谁教她的?” 齐天寿狠狠的瞪着他,道:“你是谁?” 公孙策道:“在下便是人称‘神机妙算’的公孙策。” 齐天寿咬牙切齿道:“好,好,你自己赶来送死,那是再好不过了。” 公孙策淡淡道:“在下不是赶来送死的,是来给你报信的。” 齐天寿道:“甚么信?说!” 公孙策道:“这次你带出来的三十二名高手以及八十四名侍卫,已全部歼灭, 所以依在下之见,你还是赶紧死掉算了,你的心腹都已死光,你一个人活着还有啥 意思?何必再拖延时间?” 齐天寿厉喝道:“你胡说,凭你们侯府这点实力,岂是我西厂的敌手?” 公孙策悠悠道:“齐天寿,你的算盘打得太不如意了,你当如今武林还跟过去 一样,任你个别宰割么?老实告诉你,那种时代已经过去了,你现在不妨睁大眼睛 看一看,站在你四周的都是些甚么人?” 也不知甚么时候?天地盟的汪铁鹏、楚天风、丐帮的简长老、大风堂的庄云龙、 锦衣楼的司徒刚等人都已赶到,每个人都在凝视着场中的情况。 齐天寿忽然昂首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念和绝望。 就在笑声截止的一刹那,陡闻亚马嘶喊道:“当心!” 呼喊的同时,他已旋身而起,飞掠而至,一脚踹向齐天寿! 旁观之人不由齐声惊呼道:“身无彩凤双飞翼!” 呼声未了,齐天寿鹰爪般的左掌已朝袁紫琼脸上抓来。 正是紫衣侯在密室内演给亚马看的那一招杀着! 袁紫琼还没有搞懂是怎么回事?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就在这危急的一刹那,一条大腿飞来,正被齐天寿的鹰爪结结实育抓住! 正是亚马踹来的那一腿,那只受了刀伤的腿! 一阵椎心刺骨的痛,亚马惨叫一声,人在半空,身子倒转,右手屈指一弹! “啵”地一声,只见红光一闪,齐天寿的心脏部位穿了一个圆孔,鲜血从背后 喷射而出! 一代袅雄齐天寿,终于跌倒尘埃,一命呜呼…… 亚马却跌进了袁紫琼的怀里…… 众人这才从噩梦中惊醒似的一阵惊叹…… 紫衣侯叹道:“那是不是失传了一百多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公孙策道:“正是……” 袁紫琼怜惜地抱住亚马,道:“你的腿……” 亚马笑道:“不要紧,你扶我站起来……” 袁紫琼揽住他的腰,扶他站起来,亚马掀开发髻,抓散头发,取出一张薄绢地 图来,向她道:“这张图,你准备怎么处理?” 袁紫琼道:“那是你的东西,你自己决定……” 亚马道:“我本来想用这些金子盖一座比侯府还大的庄院,讨几房娇妻美妾, 招一批保镖护院,雇一些长工仆妇,买一些书僮丫鬟,然后再养个几千头猪马牛羊, 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可是我看了侯老爷子这种舍身取义,为武林造福的作为, 我忽然觉得那种日子太没有意义了,我想来想去,还是按照先人的意思,把它用在 保皇除奸的大业上比较理想,不知你意下如何?” 袁紫琼眼中有了泪光,点头道:“好!‘江湖野马’我没看错你。” 亚马猛地抬起头,望着楚天风道:“我请你来,只想问你一件事。” 楚天风道:“甚么事?你说。” 亚马道:“你认为天地盟中哪一位最值得信赖?” 楚天风大声道:“汪铁鹏。” 双手将图递到汪铁鹏手上,道:“汪大哥,保皇除奸不能只靠你天地盟,就以 这次对抗西厂这批人来说,如非侯府、丐帮、大风堂、锦衣楼、蜀中唐门以及你天 地盟同心协力,谁也不敢说今天躺下的究竟是哪一些人,这批藏金是先人留下来的 保皇除奸的经费,我现在交给你,一切你就看着办吧!” 汪铁鹏道:“马老弟,你放心,这批金子不属于任何人,而是属于参予保皇除 奸之人所共有,只要我把这批金子寻到,我必会召集在场的每个门派,共商支配之 策,你看怎么样?” 亚马道:“好,但愿你言而有信,切莫为了一己之私而再度引起武林纷争。” 说话间,袁紫琼的女弟子们已取来担架,将负伤的亚马拾了起来。 亚马急道:“喂喂,你们要把我抬到哪里去?” 石飞虹道:“你是师父袁家的姑爷,当然是把你抬回袁府……” 亚马道:“可是,我弄丢了那块玉佩……” 石飞虹道:“师父说丢了玉佩不要紧,再也不能弄丢了你这个人!” (全书完) ---------- 双鱼梦幻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