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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临时的“树床”离地十多丈高,在枝叶浓密之处寻常也难发现,若非功力极高者也难爬得上来。
他把张婷放好,又熟练地替她按摩了一会..
张婷的热度早上已经退了,这时软弱地睁开眼睛,道:“如今到了甚么地方?”
阿玉告诉了她,又道:“你已发热昏迷了两日,现在只要找到‘碧玉金线蛙’立即可以将你治愈。”
张婷寻思了一刻,道:“‘碧玉金线蛙’?我好像听过..现在头脑昏胀,一时想不出来。我看你最好把我送到‘西天无回谷’去,师父定能治愈我这伤势。”
阿玉面色微沉,心想:“她一回山我们便成了仇敌!
可是,我能永远留著她么?”
张婷忽然记起那天晚上的事,便道:“那天在慈云庵里,你被妖尼迷住,后来来了一个恶道,叫做甚么白虎真人,他把你夺去了,我正著急时,忽然我们的教友出现,之后我就晕了过去..你是怎么救醒的?那些教友又到哪里去了?”
阿玉道:“原来那些人是你教里的人,我还以为是你的仇家哩。”
于是将一切情形,由武昌起直到现在为止,都详细说出来。
张婷展颜笑道:“那山坳是大师兄的老家呀,怪道有人认得我,大约是大师兄家中的人。”
接著又变作怒容道:“那‘癞头’王九该死,日后见著大师兄,叫他把这厮杀了,方解我恨!”
阿玉听到她一连喊了几句大师兄,而且现出欢容,立刻触著心病,满怀不悦,没有作声。
只听张婷又笑道:“若是那时大师兄在家,恐怕你跑不了哩..”
阿玉心有仇恨,自知到头来难勉生死一搏,咬牙道:“我才不怕哪!
日后非找你的大师兄见个高下不可!”
张婷见他不快之色形于面上,以为他是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赶快柔声道:“我并非说你工夫不及大师兄,他功力虽佳,但仍难赢你手中的宝剑..”
阿玉哼道:“我也可以不用宝剑!”
他根本没有练过剑法,有剑等于无剑,张婷却赶紧又道:“我不过是说,你抱住我不免妨碍动手。”
阿玉又重重哼道:“只要见到他,我就不会再抱你了!”
只要见到无回谷就与他是生死之敌,龙虎凤都是!
尤其听到她仍然称赞大师兄,更添上一根刺在心上,道:“你真的该回你大师兄身边去!”
张婷伸出手来,在他面上抚摸著,柔婉地道:“啊,你这人真是..
犯得著跟他动手么?自古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时你教我怎办?”
阿玉更加不悦,暗想道:“原来我在你心中不过和他一般,并无分别。”
当下默然不语,心里莫名其妙一阵怅然,既知迟早是仇敌,又无端吃甚么飞醋?
张婷以为他听信了,便嫣然一笑道:“我想,你不必去再求甚么丹了,那种天材地宝的灵物,岂是那么容易到手..再说也难打听,不如把我送回碧鸡山去,省得你麻烦。”
阿玉见她开颜一笑,宛如一朵美丽的花,在倾刻间绽开盛放,心底添上几分爱意,然而同时那股仇恨怅惘之意愈深,觉得十分难受。
抬头望著远山,道:“今天就是月圆夜,据说那‘碧玉金线蛙’一定要月圆之夜,才会出来..”
张婷见他执拗,只好叹道:“好吧,你试试看,若是..”
话没说完,又叹了口气,只因阿玉神色固执,她不愿拂逆他的好意,只好由他。
阿玉为了摆脱心郁结,霍然起来,道:“你宽心躺一会,我就去就回。”
说完一跃下树,忽听张婷又唤道:“等等,你回来!”
他的动作还真快,张婷语音才落,他就已飞身上树,回到她的身边,道:“甚么事?”
张婷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著他,道:“你肯为我做一件事么?”
阿玉立刻道:“不说一件,十件百件都肯!”
张婷道:“不用那么多,但是这一件却非常困难..”
阿玉道:“多难我都会去做!”
张婷道:“可是,你答应了又反悔..”
阿玉大声道:“你胡说,我答应了就绝不反悔!”
张婷眼睛一亮,道:“真的?”
阿玉道:“当然真的!”
张婷道:“我们打勾勾..”
阿玉就与他小指相勾。
张婷又道:“还要盖印!”
阿玉笑道:“真是孩子气!”
结果还是与他大拇指相抵,盖了个“印”。
阿玉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甚么事了吧?”
张婷好几次欲言又止,深似非常作难,最后终于开口道:“你可知道我为甚么要离开无回谷,到处流浪,到处惹事生非,弄得到处都有一堆人在追杀我?”
阿玉道:“我不知道,我正想问你,为甚么?”
张婷道:“我奉师命出来,为的是要找回一页从本门被窃的武功秘笈,从此本门武功少了这一环节,逐渐式微..”
阿玉一怔!道:“你说自己?”
张婷道:“那个叛徒从此隐姓埋名,躲得不见踪影,但是仍旧因为他门下子弟所使用的武功路数招式,而曝露了行迹,师父命我们龙虎凤三个分头出发,务必追回那一页秘笈..”
阿玉道:“你追到了?”
张婷道:“我也夺回来了,但是不是一页纸,而是记下了那一页的内容..”
阿玉不由得为她庆幸,道:“太好了!”
张婷却道:“可惜我受了重伤,不知能否活著回到无回谷..”
阿玉道:“能,你一定能,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去把‘碧玉金线蛙’找来,治好你的伤!”
张婷道:“是,我相信,可是..”
阿玉道:“可是甚么?”
张婷道:“为了保险起见,你也帮我一起记下..”
他立即接口道:“只是为了安全,为了保险,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阿玉道:“可是,这是你们无回谷的武功..”
张婷道:“早就被人窃去,也不知传了多少人啦..再说,这也只是无回谷武功的一个环节而已。”
阿玉一想也对,只听张婷又道:“我就知道你会反悔。”
他只好道:“我不反悔..”
张婷立刻接著道:“现在,你仔细听我讲,一个字都不许漏掉!”
阿玉“哦”了一声,张婷道:“这一页的武功全都在一个‘强’字诀,共有五招,可拳可掌,可刀可剑..”
他又“哦”了一声。
张婷道:“这五招各有五个变式,分别叫做‘万夫难挡’‘人定胜天’‘踪迹难寻’‘径石路花’‘灭顶共罪’..”
接著就将这五招各五个变式,详详细细的说给他听..
阿玉却一面望著天色,一面向远处山峦眺望,一副坐立难安急欲离去的模样。
张婷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心不在焉..”
阿玉道:“哪有?”
张婷当然不信,道:“我问问你,看你记得多少..”
阿玉无奈道:“问吧。”
谁知无论张婷正问反问,顺著问、中途问,他都能顺利背出,一字不错。
张婷暗暗惊叹,笑道:“不料你的记忆力这么强,还当你根本没有用心去记哩..”
阿玉又显出那种焦躁不安的神情来,张婷叹了口气,道:“好吧,你急著想开溜,就走吧..”
话未说完,阿玉已经从树上一跃而下,向深山疾奔而去..
※ ※ ※ ※
抬眼一看,深山广阔无垠,这才想到瞎摸瞎闯无济于事,不如找个人问问。
深山里面难得有人,一般人不会留连深山,只会在平地。
阿玉不再浪费时间,疾奔下山..
烈日当空,天气炎热,他也顾不得休息,也不管惊世骇俗,鼓起一口气,如星泻丸掷,下到平地..
还未到达真正的平原,只在较平缓的山坡上,奇怪是兀立著一幢客栈。
完全是个杂乱无章的客栈,一定是长久以来生意不错,而且客人却愈来愈多,老板趁机发财,逐渐加盖出来的。
生意果然不错,阿玉才一入客栈,连个空位那没有。
里边至少也坐满百人,却各自为是,甚而有股沉闷气息。
见到个个煞气逼人,眼露精光,掌粗拳大,带枪带剑,不难看出全是武林中人。
莫非此地又将发生重大事情?
阿玉瞄向众人一眼,叹口气道:“客满了..还真热闹啊!”
众人不少瞧眼过来,见是“粗汉”装束,皆都懒得反应,各自吃著酒菜。
阿玉摸著肚子,也著实半个月没有好好进食了,突见美食当前,更形饥肠辘辘了:“怎么办?连个空位都没有..”
后面不知何时?跟进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叫化,细皮嫩肉却弄得一身脏兮兮的。
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望著阿玉道:“你想有位置坐么?”
也许都是年轻人,比较容易交上朋友,阿玉也眨眨眼,道:“当然想。”
小叫化展颜一笑,道:“如果你肯请我吃一顿,我保证让你有位置坐。”
阿玉心里好笑,嘴里却道:“我请,就算没有位置坐也没关系..”
小叫化却眉头一扬,大声道:“放心,侯大爷来了,他们不让坐都不行!”
此语一出,众人可就有了反应,全然投以不屑眼神,想看看“这小子”有何能耐要他们让坐?
小叫化向阿玉挤挤眼,道:“我叫花雷,你呢?”
阿玉道:“我叫阿玉..”
花雷转向众人,得意道:“你们不信是不是?”
他扯著阿玉大摇大摆走进客栈,潇洒的说:“别再坐啦,你们要的‘东西’..”
“东西”两字一出,众人已动容,全然惊愕瞧向二人,心所想的是:“这小子怎会知道此事?”
更多的人在想:“东西现在又如何了?”
阿玉见他们表情,心知已扯对话题了,轻描淡写的往街道左后方山区一比,哼哼著道:“东西在那里,迟了就来不及了!”
紧接著又加了一句:“真是好‘东西’啊,太吸引人了!”
话未说完,已有两名彪形大汉也来不及吃完,摸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也来不及走正门,竟然一掠身穿窗而出!
见到有人抢先,其他人也不肯落后,皆丢下银子,腾掠而起,争先恐后的穿掠窗门,追向左街山区。
眨眼间这里十数桌,近百人都已走得干干净净!
没有,还有左墙角一桌三个人未动,一个华服少年,一个中年书生,一个粗犷壮汉。
花雷见众人走了个精光,登时咯咯笑起:“你看吧,聪明的人总是有办法的!”
阿玉心中也真的佩服他的聪明,三言两语就轻易弄得坐位。
花雷大剌剌走到正中一张大桌坐下,有意无意向那桌三个人道:“要吃甚么就尽管叫,我玉哥哥请客!”
转向掌柜,叫道:“掌柜的,快收拾收拾,好酒好菜尽管送上来!”
小地方,掌柜也兼小二工作,佝偻而不高的身躯,倒也有乡下人的味道。
他急忙应“是”眼光含带怯意的瞄向左墙那三名客人,似乎在征得同意。
花雷顺著掌柜眼神瞄向左边,这才发现那三人,随即淡然轻笑:“看不出你们倒有两下子,很稳嘛!”
三人各坐木桌一方,衣著华贵,举止风度想必出身世家大族。
居中者为一俊美少年,年约二十上下,器宇轩昂,眼神凌厉,尤其附上倒吊卧蚕眉,那股高傲更加明显了。
花雷忍不住的瞧瞧他,又回头瞧瞧阿玉,悄声道:“你有没有发觉,那家伙还真有些像你呢!”
阿玉忍不住向那俊美少年望了一眼,只听花雷又道:“你只要眼角再吊一些,眉毛再细些..咦,他那左眉是断的,一定受过伤..”
那一桌的另外两个人似乎也发觉了这一点,忍不住的打量著阿玉。
就连这少年也瞟过一眼,却是无限的睥睨轻蔑。
一袭白纱烫金轻装,宽松适度,平整得找不出一丝绉纹,配上手中那把白玉扇,著实一副不屑于世神态。
花雷瞧他模样,亦赞不绝口:“啊,嗯..十足公子哥儿一个,长长的手指,白白的皮肤,真是少女心目中标准的白马王子!”
华服少年闻及花雷称赞自己是少女心中之“白马王子”似乎甚是受用,含笑的向这边点点头,表示“多谢夸奖”。
岂知花雷存心奚落,赞美过后又摆出惋惜神情:“可惜..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男的?上了粉的脸腮,涂了胭脂的嘴唇,西楼妓院阿花的摇扇风骚动作,你为甚么连胡子都没了?是不是太监?”
华服俊美少年闻言,脸色已变,登时拍桌而起,似要出招杀人似的。
然而在他左边的那位生意人模样的中年人已拉住他,压低声音道:
“童公子何须与村痞野民呕气?此行还有要事,不宜节外生枝。”
白衣少年怒“哼”一声,扇子一抖“唰”的一声收了,怒道:“便宜你了!”
他已坐回原位,但怒意仍未消,花雷却趁此又奚落道:“你这位白马王子是胭脂马,吃吃女人的胭脂还可以,要比起我这位‘玉哥哥’就差一大截了。”
阿玉一把压住花雷的小手,低声道:“不要再胡说啦,人家又没有惹我们。”
花雷也学著那华服少年的口气,道:“哼,便宜你了!”
阿玉悄悄瞄向三人,除了华服少年还怒意未消,而那位老者也不多言,另一位年龄比白衣少年大得多,其衣著举止可显然看出他比较粗犷,更不可能多嘴。
没人理睬,花雷也觉得无趣,点了几样可口大菜,叫了几斤白干烈酒,已兴高采烈的喝起来。
阿玉再也忍不住压低声音,向花雷道:“你刚才到底在说甚么东西?”
花雷笑容灿烂,道:“你是来干甚么的?”
阿玉一怔!道:“你是说..”
花雷立刻拦住他再说下去“嘘”了一声,道:“很快就会有答案的,你等著瞧好了。”
他们开怀的吃喝著..
果然那一桌上的中年书生,细长如裂了缝的眼睛,已泛出炯光,射向阿玉背面,稍拱手,已起身往这边走来。
阿玉见到正要开口,花雷立刻将他的手压住,悄声道:“你别开口,一切由我来应付..”
中年人已走了过来,花雷转过头去,一副不在乎神情,道:“怎么?
不堪寂寞啦?有事吗?”
中年人拱起双手,锦袍袖子一缩,露出一节金腕箍,上面精二镌刻著一条蟠龙,十分耀眼。
他开声道:“两位好,老夫‘电神’邢刚..”
花雷摆手截口道:“免啦,再报甚么大名也没用,我才懒得记那么多,有屁快放吧!”
邢刚嘴角微微抽动,他本以为报出名号,也许能让他们有所忌讳,没想到对方连听都没听过!
他干干一笑,道:“小兄弟方才所说那东西..”
花雷眨著眼睛道:“甚么东西?我懂的东西很多,你要问的是哪一种?”
邢刚道:“刚才你告诉众人的那样东西。”
花雷道:“哦..其实那地方也有两种东西,你还是说清楚一些,免得我说错了。”
他这样说,也无非是想套出这些人到底为何而来?
“两种东西?”邢刚怎知是花雷在使诈?本是一样,怎会变成两样了?
心想此东西也不是秘密了,重重的“哼”一下,他仍说道:“是‘碧玉金线蛙’..”
此语一出,阿玉登时呛了一口酒,双目瞪大的瞧向邢刚。
花雷也急问:“你说的就是那只功能起死回生,生肌造血,练武人服了它能增加数十年功力的‘碧玉金线蛙’?”
邢刚对阿玉之失态也起了疑心,反问:“难道你说的不是这东西?”
花雷急道:“呃..不不不!”
他脑筋转得快,立时道:“我吃惊,是因为你们既是为了‘碧玉金线蛙’而来,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看我们喝酒?”
邢刚闻言更急:“你是说..”
花雷装腔作势,急道:“快去,快去,西山附近从昨晚月圆时就杀到现在,你还在跟我穷磨菇..”
叹了口气,接著道:“快去,再慢一步,连青蛙屎都没得找啰!”
邢刚惊道:“怎会这么快?”
可是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马上转向白衣少年,道:“少爷,我们还是赶去较为妥当。”
华服少年颔首道:“好,走吧!”
转身招呼那少年书僮,三人同时掠起,已朝街头奔去,眨眼已消失无踪,露了一手绝顶轻功。
阿玉颇意外,向花雷道:“像甚么?你根本不知道是甚么东西?”
花雷坦承道:“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是‘碧玉金线蛙’嘛!”
阿玉道:“你不知道,却随便一指?”
花雷耸耸肩,道:“那又有甚么关系?指对了算我运气,指错了顶多他们再回来枯等。”
突地抬头望著他道:“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阿玉一怔!道:“我不坐在这里,该坐在哪里?”
花雷道:“你不是为了‘碧玉金线蛙’来的么?”
阿玉道:“是。”
花雷道:“那你还不赶快去?”
阿玉叹道:“来了这么多武林高手,我去了也没有用..”
花雷盯著他望了半晌,道:“你想不想得到?”
阿玉道:“当然想。”
花雷道:“如果你肯再请我吃一顿,我就设法帮你捉到!”
阿玉喜出望外,立刻道:“好,我就再请你吃一顿!”
他转头要叫店小二过来,却又失笑道:“这么一大桌酒席,你才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怎么再吃一顿?”
花雷道:“记在账上,下次请。”
阿玉点头道:“好,下次请。”
花雷却向店小二道:“去请你们掌柜的过来一下。”
掌柜的过来,道:“二位少爷有甚么吩咐?”
花雷笑眯眯道:“结婚了没有?”
掌柜的笑道:“我儿子都娶媳妇了,你说我结婚了没有?”
花雷道:“你老婆媳妇都住在这里么?”
掌柜的道:“对,她们都住在这里。”
花雷又道:“那么,她们总有化妆用的镜子吧,拿一个来卖给我,好不好?”
掌柜的一怔!阿玉立刻摸出一张银票来,塞在他手上,道:“我这小兄弟有急用,你无论如何帮帮忙..”
掌柜的看见这张银票面额竟然是一百两银子,吓得张大了嘴,不知如何是好?
花雷叱道:“还不快去!”
掌柜的调头就走,才片刻工夫,他就搬了大大小小四、五面镜子来,有长的,有方的,有圆的,问花雷道:“不知道哪个合用?”
花雷捡起一个手掌大的圆镜,道:“就这个吧..”
拉起阿玉的手,向西山疾奔而去..
※ ※ ※ ※
宝物似乎不在西山,而是从西山入口再拐向东北方之深涧断崖区。
途中不时留下打斗痕迹,残刀断剑,斑斑血迹,以及被杀之尸体,因此他们要寻得目的地并不难。
爬过两座山头,天已昏黯,不知是雾?还是山岚氤气?已涌向断崖之间的深涧之中。
这道深涧三面被峭壁所阻,一条羊肠小径可通往里边,再不然就得从百丈高崖跳下了。
众人为了要捉得“碧玉金线蛙”都争先恐后地从那小径进入,只有花雷拉著阿玉绕过小径,从后面爬了上去。
二人终于找到一处可以俯瞰下面深涧的高崖,就静静的伏了下来。
从这上面可以清楚看到那深涧呈不规则形,岩石崎岖,凹凸不平,靠里边有一丈余宽之深潭,从峭壁中渗出泉水,不断地落于此潭中。
然而潭水也未见渗出外溢,永远保持九分满,也许另有泄水缝隙吧?
四周长满青苔、蕨类,阴湿冲鼻,隐约可见藏了不少毒蛇在蠕动。
那所谓的雾气就是从深潭附近峭壁裂缝冒出来,缓缓而朦胧,罩著深潭,别有一股神秘阴森气息。
在蒙雾中竟有不少尸体和飞魂,想必有人闯入该区而中毒身亡,连尸体也腐化,可见其毒性之强。
不少人已围在深潭边十余丈远左右,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邢刚主仆三人却立在左后方一块高高的凸石上,远远看著众人也紧盯著深潭,一副充满自信的神情,似乎已认定宝物非他们莫属了。
∫股焉睿髟律穑训浇粢笨蹋谌艘补瞬坏迷僮韵喑逋唬?非得先目睹“碧玉金线蛙”再做打算,全都变得安静地耐心等候,暂时和平相处。
只要看看这些人贪婪的眼神,就不难想像他们心中其实都在勾心斗角,大有一触即发,生死相拚之势。
而这些生与死的导火线,就是那只天下异宝,人人得而甘心的“碧玉金线蛙”。
他们在等,等甚么?
听说“碧玉金线蛙”每逢月圆必然爬出洞外,吸收明月菁华,经过千百年,终将肉色变成透明。
今天正是六月十五日月圆时,高山上空前特别清新,月亮又圆又大..
但是因为地势关系,月光要照进这深涧,引得那“碧玉金线蛙”
出来,恐怕还得等一段时间。
※ ※ ※ ※
花雷、阿玉二人却背著月光,趴在崖顶往下瞧..
阿玉练成了虚室生明,对崖下幽暗,除了能稍微看清人影幢幢外,随时准备以死相拚外,其他仍是一片模糊..
在这上面自然安全得多,但是他就想不通,这花雷将他带到这上面来,又有何妙招帮他夺得宝物?
看样子张婷是没有这个福气啦。
却见花雷拿出那面圆镜,道:“只要有了它,这‘碧玉金线蛙’保证搞得晕头转向。”
阿玉一怔!道:“为甚么?”
花雷道:“理由很简单,传言说这只青蛙,每逢月圆时都会爬出来吸甚么月光菁华,唯这镜子一发光,倒也跟月亮差不了多少,一定可以骗得它出来‘做运动’。”
阿玉这才失笑道:“原来你买这镜子,是想用它来反射月光?”
花雷纠正他道:“是用于制造假月光!”
阿玉道:“这只青蛙会不会有一定的时辰才出来?”
花雷吃吃笑道:“反正咱们这么一耍,这青蛙就算再聪明,少说也得想上三天三夜,才想得通这是怎么回事?”
瞧向东边山头,明月已高出头顶,但若想照入深涧,还得一个时辰不可,而他并不考虑时辰,只要有月光反射就行了。
花雷已开始在计算角度,该如何才能使“月亮”准确照入深涧中。
他调整著镜面,反射著月光照向深涧中。
虽然镜片反光,与月亮本身有差别,但在深涧中罩著薄雾,朦胧的,倒也像了八分。
※ ※ ※ ※
隐伏在深涧旁人群,突见“月光”皆露出讶异神情。
已有人道:“奇怪..今天的月亮怎么出来那么快..”
虽有人疑惑,但他们再也想不到会有人在上面搞鬼。
疑心只是一时的,别人都相信了,自己又何必多猜疑,而且此时最重要的是盯著水潭的变化,千万注意“碧玉金线蛙”出来了没有,别教旁人捷足先登了..
果然在假月光照射之下,深潭已有了变化..
虽只是极轻微的变化,也深深吸引了众人目光,已无心再瞎猜月亮到底是真是假。
只见罩住深潭之乳白色雾气,已渐渐从一处崖壁之中渗入,似有东西在吸吞似的。
众人都可猜出“碧玉金线蛙”就藏在那崖壁缝隙之中,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要出现了!
霎时间,这些英雄豪杰们个个都绷紧全身劲道,准备出手抢夺..
这百余名武林中的高手,男女老少,各门各派,黑道白道,竟都同样贪婪。
花雷也在注意著深潭之中的变化,突然他发现崖下那些英雄豪杰之中,有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高大、英武、挺直,却拄著一支铁拐。
阿玉不禁失声道:“‘独脚仙’王凌风!”
就在此时,崖下那王凌风突然双目神光炯炯,向这崖上望来。
阿玉不由自主地心中懔!忍不住的将头缩了一下。
花雷笑道:“不要怕,他不是来找你的,他找的是我!”
阿玉道:“他为甚么要找你?”
花雷道:“因为我偷了他一样东西..”
说著将那镜子塞到他手上,道:“无论如何都要把月光反射到那水潭中去..我马上就回来!”
※ ※ ※ ※
水潭中的动静更明显了..
连那养尊处优的白衣少年,也显得急切而有些失态..
百年难得宝物,谁不动心?
只见这水潭中千百种毒蛇、虫子,也各自游走,似要逃避某种东西..
渐渐往四处洞穴里钻,躲得一干二净。
白雾已快被吸光,深潭显出一片澄清,似乎连山泉都停止再吐泉水了。
顺著白雾消失处,似有咕咕呱呱,似有似无的声音传出,众人闻声更显得兴奋。
这不是“碧玉金线蛙”的叫声是甚么?
但是阿玉手酸了,手中的镜子忽高忽低“月亮”还似在水中的倒影,会晃的。
却不知那只青蛙搞懂了没有?
果然青蛙似有所觉,已停止再轻鸣,白雾也不再往石缝钻。
众人此时才发现有异,抬头一看,或许雾气被吸去不少,很容易已著清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有华服少年见到,立刻认出正是在客栈碰上的小鬼。
略一示意,就与邢刚、粗犷壮汉三人,悄悄离开人群,悄悄绕过山间小径,敏捷的翻掠崖顶,悄悄掩至阿玉身后。
阿玉惊觉还来不及反应,华服少年手中的白金扇准确狠辣的已点向阿玉“齐门”要穴。
阿玉拿著镜子的双手已酸,动作稍缓,一个照面就已被点倒。
华服少年冷笑不已:“我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只不过尔尔!”
说著举掌就要劈下,邢刚急忙阻止:“少爷等等,留著他有用!”
华服少年不屑道:“这种废人,留之何用?”
邢刚道:“‘碧玉金线蛙’就快出来了,我们须要他制造月光。”
华服少年道:“可是这假月光根本骗不了‘碧玉金线蛙’..”
邢刚含笑道:“可以,你方才不也见著雾气渐渐散去,青蛙叫声传出?这表示假月光也有效,只是后来他们晃动的太厉害而惊动了青蛙而已。”
华服少年瞧瞧昏迷的阿玉,道:“随你。”
邢刚这才拱手答礼,再走向阿玉,解下他的腰带,紧紧绑住他的双手,再拍醒他。
阿玉醒过来,破口大骂:“暗算别人算甚么英雄好汉?有瞻放了我,咱们一决雌雄。”
邢刚眯起本已过小的眼珠,笑道:“小兄弟别生气,现在还得麻烦你替我制造月亮。”
说著又制住他几处穴道,更抓起他手中镜片,塞入他嘴巴。
然后扶著他直立而起,阿玉就呆立有如一根木桩,动也不能动了。
邢刚再调整著嘴唇含著的镜片,反射月光,再次照向深涧。
看来这次再也不会手酸而任月光移来移去了..
一切弄妥,邢刚和白衣少年、书僮三人,才得意扬长而去,轻巧的掠回崖底。
阿玉瞪大眼睛,呜呜直叫,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看来只有等一阵大风将他吹倒,或是时辰一过,穴道自解以外,此外是别无他法了。
该死的花雷竟然不知留到哪里去了..
※ ※ ※ ※
月光经折射后,再次投向深潭。
不久“碧玉金线蛙”的咕咕叫声又起,白雾也渐渐被吸尽..
千万条毒蛇也不知去向?一切似乎显得更沉、更闷..
众人的神经已绷紧,渗出的汗珠已湿透了背脊..
终于,白雾已被吸引,从潭边内侧峭壁凸出似碗的小积水洼处,出现了一只拇指大小,全身泛绿,近乎透明,背脊正中却有一条金线的小青蛙!
众人心弦一阵震动,几乎脱口呼出:“‘碧玉金线蛙’!”
只见它正对著阿玉嘴巴那颗假月亮,目不转睛的瞧著,咕咕叫著。
现在阿玉终于证明那花雷比青蛙聪明多了..
就在青蛙出现之际,一道白光已如电闪般射向青蛙背后石壁,似想封掉其退路。
在此同时,众人已群掠而起,有如群蜂蛰人,全涌向“碧玉金线蛙”!
争先恐后中,彼此又相互攻击残杀著,工夫高低深浅,就在此时分晓。
只见一道白影闪在前头,就要撞向石壁之际,再一个猛地扭身,同时伸手一探,捞住那“碧玉金线蛙”再冲天而起,越过人群头顶往山口出路掠去。
这对才看清,此人正是那名华服少年,真是好高超的本领,阿玉居高临下,看得目瞪口呆!
当那名华服少年掠身撤退之际,已有人叫道:“快追‘碧玉金线蛙’被抢走了!”
群雄立时反身追向华服少年。
而邢刚和那名粗犷壮汉早有准备,现身拦住众人,一阵混乱缠战之后,华服少年早已走远了,消失在山林阴暗处去了..
众人以宝物为主要目标,当然顾不得再理会邢刚与粗犷壮汉,纷纷呼啸喊叫著向那个方向追去..
邢刚与那粗犷壮汉这才相视一笑,得意地往反方向奔去,显然他们早就约定好见面的地点。
刚才还挤满了人的涧谷区,眨眼走个精光,除了尸体,就是兵器..
只留下崖顶的阿玉一人,仍在呆立,口含镜子,陪著明月伴清风,有口难言..
※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
明月已移向中天,清辉才真正开始投注深涧,那种晶莹耀眼的光芒,要比阿玉嘴巴那块月光何只差上千倍?
清辉照耀之下,那空无一人的涧谷中又走来一人。
阿玉目光锐利,只看清这人青衫窄靴,曲线玲珑,竟然是位少女之身。
她为何深夜造访?
若想夺宝物“碧玉金线蛙”早已被抢走,难道她都不知道?
看她惊愕的瞧著四周,奇道:“奇怪..怎么会没人?”
姣好的脸容映在月光下,就如画中之新月美人,然而豪迈的动作与气势,在她身上很难找出女人气息“哼”了一声道:“也许等不及,走了吧?也好,省了我不少事。”
找不到人她也不瞎猜,反而有点高兴,随即抬头望向月亮,发觉有异,惊道:“咦..怎会有两个月亮?”
再瞧几眼,她已发现阿玉,登时笑了起来,道:“这个人到底在搞甚么鬼?”
怀著一份好奇,这美姑娘身子一起,向崖上掠来,想看个究竟?
阿玉见有人掠上来,高兴得呜呜大叫,但是哑穴被点,他根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美姑娘的轻功高绝,也不用绕到后山斜坡,就直接在断崖间踏著凸出之处落脚,左蹦右跳,节节升高..
很快就抵达崖顶,潇洒地两手一背,走了过来。
乍见阿玉如此怪模样,不觉已咯咯笑道:“喂,你干么咬著镜子在这里耍宝?”
阿玉瞪大眼珠,拚命挣扎扭动,却根本一丝都没有动。
美姑娘一笑就现出一对迷人酒窝,看年龄绝大不了十六、七岁,带有股刁钻味道,研究著的眼神,道:“你要我放了你是不是?”
阿玉真想点头,却只能眼珠儿急转。
美姑娘吃吃一笑,道:“看你贼头贼脑,一定不是甚么好东西,你要我放你,我偏不放。”
阿玉真想出声,却还是只能转动眼珠儿。
美姑娘道:“我姓慕容,名叫玉人,你呢?”
阿玉气得干脆闭上眼睛不理她。
慕容玉人又“哦”了一声,道:“我真笨,你明明被点了哑穴,不能开口回答..”
纤掌一拍,阿玉呛咳一声,可以开口了。
赶紧用力吐掉镜子,又吐了许多口水,张动了几下嘴巴,酸疼减少许多,才道:“我叫阿玉。”
慕容玉人瞄向脑袋,已咯咯笑起:“阿玉?我还以为你叫‘白痴’呢?”
阿玉怒道:“你说甚么?”
慕容玉人瞪眼道:“我替你解了哑穴,你连谢都不谢,还凶甚么凶?”
阿玉大声道:“为甚么不把我其他穴道也解了,还骂我白痴!”
慕容玉人笑道:“我解你哑穴,是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不解你其他穴道,是怕你开溜,我叫你‘白痴’是因为你就像白痴!”
阿玉道:“谁说我像白痴?”
慕容玉人道:“不是白痴,干么在嘴里塞一面镜子?”
阿玉道:“那不是我自己塞的,是被别人逼迫,所以..”
慕容玉人马上追问:“谁逼你们?”
阿玉道:“那群想争夺‘碧玉金线蛙’的人。”
慕容玉人显得紧张,急道:“他们把‘碧玉金线蛙’夺走了?”
阿玉道:“一个白衣书生夺走了!”
慕容玉人道:“白衣书生?”
阿玉道:“一个年纪很轻的白衣书生,身旁还有一个掌腕上套著金环的老者..”
慕容玉人皱眉道:“金环?”
阿玉蓦然想起,道:“他说他叫邢刚。”
慕容玉人“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东海龙王殿’的人..”
阿玉道:“人都走光了,你还来干甚么?”
慕容玉人似乎很有自信,道:“不,我不信,不可能!‘碧玉金线蛙’非得明月当空不出洞..”
阿玉道:“你没有看到我在制造‘明月当空’啊?”
慕容玉人瞧著他吐在地上的镜子,再想想种种一切,登时焦切道:
“糟了..莫要当真被抓走才好..”
阿玉趁机道:“放心,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再捉一只送你。”
慕容玉人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凭你?下辈子吧!”
看看月色已近中天,若真有另一只,应该正是这个时刻,慕容玉人瞪了阿玉一眼,道:“不错,事情是你搞砸的,你的确该再捉一只来赔我!”
伸手提起他的衣领,一纵身就往崖底落去。
※ ※ ※ ※
这女人的轻功的确高明,夹住一个大男人仍能纵跳如飞,平安地降至崖底。
落地后,她仍照著先前姿势摆置阿玉,道:“我就让你看清楚全部过程!”
明月已正中天,冷情银光显得特别明亮,投注于深潭中,潭面更如一片发了光的水晶,清澈见底。
慕容玉人很快从腰际拿出一沉黑色小盒子,小心翼翼的走向潭边,置于地面,也掀开了盒盖。
依稀可见盒中置有一只鲜红蜘蛛,此时已被缠绑于盒里,无法逃逸。
阿玉顿感奇异,问:“那是甚么?”
慕容玉人回眸一笑,自得道:“‘九眼血寡妇’有它来引诱‘碧玉金线蛙’保证万无一失。”
回头向阿玉嫣然一笑,道:“据说要是有葛仙藤更好,它喜欢那种淡雅高贵的香气..”
突然盯著他的嘴巴,道:“你嘴里怎么会有香气?”
阿玉道:“甚么香气?”
她竟然把鼻子凑到他的嘴巴来闻著,那张艳红的小嘴甚至已触到了他的嘴唇。
她这才一惊退后,脸色羞红骂道:“不要脸,色狼!”
阿玉道:“咦?明明是你自己来亲我..”
话未说完“噗”地一声,又把镜子塞到他嘴巴,差点连牙齿都撞掉了,隋又点了他的哑穴,他立刻又变成傻木头一样呆立不能动了。
慕容玉人高傲的“哼”了一声:“别以为你那破月亮能骗得了‘碧玉金线蛙’你看著吧。”
她不再理会阿玉,望著月亮,投影正好居潭心正中央..
她立时拿出似细针之类的东西,刺向红螂蛛,随即躲在盒子左后方,目不转睛注视水潭及盒子之间。
传言“九眼血寡妇”全身血红毒液为天下奇毒,中者无救,亦是“碧玉金线蛙”最喜欢的食物。
而血寡妇难求“碧玉金线蛙”又困居于此,想大快朵颐一餐,谈何容易?是以若能以此物来引诱“碧玉金线蛙”想必能收到奇效。
血寡妇被刺痛,已发出吱吱叫声,毛绒绒长脚不停挣扎,口中利牙扣动,淡淡红色毒物已喷出。
而就在此时,月光突如被浓缩似的,缩成一道指粗白色光束,正中央的射入潭水中。
那光,似如宣泄的流星光群,不停的钻往潭底,似乎多钻几分,月亮光华即消逝几许..
宇宙神奇奥妙,在此全然呈现人们眼帘。
尤其阿玉已看得目瞪口呆,实不敢相信此为实情。
更让他惊讶者,啊!真的有另一只“碧玉金线蛙”呀!
他那对贼眼瞪向潭底,依稀可见光束底端有一只淡淡血红细丝金线之青蛙,在吸食月光。
这形体,就如透明碧玉雕成之青蛙模样,根本看不见完整形貌,若有,该让算是那对亮如星星的眼珠,较为明显罢了。
慕容玉人伏在地面,耳听阿玉因嘴巴无法出声,只能惊讶的喘息声,她也不由自主变得紧张万分。
果然宝物仍在,但为顾及捕捉不易,仍不敢抬头张望向阿玉,只是忍了下来,专心注意盒子,以免有所失闪。
血寡妇似也知克星已现,方才残厉叫声已失,转为哀鸣挣扎,所吐红雾更为浓郁。
“碧玉金线蛙”已有了变化,顺著光束渐渐浮向水面,形体也渐渐呈现阿玉眼前..
和先前那只差不多大小,只是身体更透明,接近于水色,溶于水中,只能看清背脊金线..
阿玉终于明白真的还有这只老青蛙,先前那只体色较白,道行想必也差得多,难怪会被骗。
然而阿玉所耽心的不是青蛙真假,而是若让宝物落在慕容玉人手中,张婷的病情,更加无望了..
此时“碧玉金线蛙”已浮出水面,晶莹剔透,一尘不染,真以为是那家巧匠用上等水晶雕出来之宝物,让人叹为观止。
仔细一看,它竟然浮出水面三寸余,这与传说中的“凌空虚渡”
莫非有异曲同工之妙?
青蛙仍继续升高,月亮光华如涌泉,直往它嘴中钻。
血寡妇叫声更凄鸣,挣扎的更厉害。
一切除了比原始生物低沉声音外,似都已静止。
直到水晶青蛙升至近一尺余,月亮光华也西偏而淡的多,青蛙才开始轻鸣,也开始注意四周一切。
阿玉此时只能斜眼直瞪青蛙,他不停转动眼珠,还不死心的想赶走它。
青蛙对他似乎兴趣不大,咯咯两声已转往那只血寡妇,似也闻及血红浓雾味道和声音。
咯咯再叫,舌头已如蛇信的吐掠著。
慕容玉人一颗心已缩得紧紧,运足全身功力,准备那决定性一扑。
“碧玉金线蛙”叫了几声,舌头抖直,直往血寡妇吸去,然而血寡妇已被绑于盒中,吸了几次仍未凑功“碧玉金线蛙”口感意外状,咯咯再叫两声,突然口吐银光,整只已顺著银光,快逾流星的窜向血寡妇。
慕容玉人见机不可失,全身往黑盒子扑去!
“卡”的一响,再“叭”的一声,她已紧抓住盒子,整个人也摔在湿淋淋水潭边。
然而她并不觉得痛,登时高兴欢呼:“我捉到啦!”
那股雀跃惊喜,就差点没跳入潭中洗澡。
阿玉苦笑不已,完了,看样子,张婷没有机会了..
慕容玉人抓紧盒子,可感觉出盒子绷得很厉害,她欣喜若狂的奔向阿玉:“大白痴,你该认输了吧!”
阿玉苦笑著,自嘲的想著:“这次不认输都不行了..”
慕容玉人抓著盒子在阿玉前面炫耀:“这下你该明白‘碧玉金线蛙’非月正中天不会出来,你想骗它?笑死人了,呵呵..如今落在我手中,你这个白痴是当定了!”
她淘气而不失童真,像货郎鼓的耍著,谁知奇迹又再发生。
只见黑盒子晃向阿玉口中镜片反射的月光,当镜片月光照向盒子之际,盒子突然爆开“碧玉金线蛙”奇快无比的往镜片射去。
“卡”地一声脆响,镜片已破,青蛙也窜入阿玉腹中。
事出突然,阿玉和慕容玉人都被吓呆。
事出突然,谁知宝物会莫名其妙的又到了阿玉腹中?
这一撞,阿玉全身被制住的穴道竟已解开,手脚都能活动了。
镜片碎片少许刺痛阿玉嘴巴,他用力地吐叫著,骂道:“甚么玩意?
连我的月亮也要吃了?”
还好碎片不多,吐几口唾液,也无大碍,被刮破的也只是皮肉之伤。
慕容玉人可就没那么自在了,明明到手的宝物竟会平白的跑到别人口中,这算哪门东西?
“把青蛙还给我!我要剖开你肚皮!”
她丢掉手中黑盒子,扑向阿玉,抓他嘴巴就撕就扯。
阿玉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间已挣脱了缚在手上的腰带,与慕容玉人扭打起来。
一下子滚倒在地,仍是纠缠著,怒道:“喂,你讲不讲理?是青蛙不长眼睛钻入我肚子,你凭甚么要我还你?”
慕容玉人又翻上来,将他压到下面,吼道:“你才不讲理,明明是我用血寡妇换来的,而你却连血寡妇都吞了,快还给我!”
两人扭打,阿玉因腰带早已解去,这一打,衣衫全褪,只剩一条内裤,不过他仍威风得很。
慕容玉人突然发现,已惊叫起来,赶忙两手掩脸,怒骂:“不要脸,下流!”
阿玉此时潇洒的爬起来,自由自在道:“我就不相信你能跟我比!”
慕容玉人道:“你下流!”
阿玉道:“下流就下流,反正这都是你逼的,我可不在乎!”
慕容玉人骂道:“你无耻!卑鄙!肮脏!”
阿玉咬牙道:“再骂,我就剥了你!”
阿玉本只是作势欲扑,看慕容玉人仍发了疯似的尖叫、扭打,阿玉一不作二不休,真的也狠力扯下慕容玉人腰带!
缠在自己裤头上,呵呵笑了起来。
慕容玉人的长裤下滑,露出两截雪白的大腿,更是惊慌,赶紧松手阿玉,提住自己的裤子,破口大骂:“不要脸,淫徒,色狼!”
阿玉呵呵大笑,就用那条腰带将自己的短裤子扎好。
慕容玉人很是不甘心,骂道:“大白痴,你不要脸,你吃了‘碧玉金线蛙’一定会被它穿肠破肚,死于非命!”
阿玉一怔!因为突然间他全身发红、发烫,气血翻腾不已,如利刃戳体十分难挨。
他知道,这可能是“碧玉金线蛙”或者是“九眼血寡妇”毒性发作了。
一霎时,阿玉腹痛如绞,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慕容玉人仍在骂著,道:“你是大白痴,你只能骗那二流青蛙,你根本比‘碧玉金线蛙’笨!”
阿玉已经无暇再搭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肚子疼得忍受不住,再不开走,只怕要在女人面前当面出丑!
他一溜烟走远,一面笑道:“我笨不笨没关系..问题是‘碧玉金线蛙’现在已在我肚子里了..”
这话回的很绝,那个小乞丐花雷给他弄个假月亮,最终目的就是在得到“碧玉金线蛙”现在青蛙已得,至于方才只能骗出道行较浅的玉青蛙一事,已不重要了。
再说“碧玉金线蛙”在最后一刻,也把镜片当成月亮而拚命撞向它,撞入阿玉口中,严格说起来,阿玉的诡计仍算得逞了。
慕容玉人骂哑了喉咙,已无回音,这才噘著嘴,恨道:“可恶,我非夺回来不可!”
没办法,她只能弄条缠草,系在裤头,充当腰带,禁不住笑了起来,她何尝想到会弄成如此狼狈模样?
又笑又骂又恨中,她也快步追出谷去。
似乎这一切都未发生似的。
明月西斜,淡光渐渐消逝深涧,浓雾又起,山泉再流,蛇虫穿梭,渐渐的恢复旧观..
※ ※ ※ ※
阿玉逃至山林较隐密中,最高的茅草正能给予他藏匿隐身,解决腹内秽物之所..。
那小婆娘倒也真狠,智慧这么高,武功这么强,如果刚才不是使出扯裤带的赖皮手段,只怕还真的要被他开膛破肚,挖出“碧玉金线蛙”去!
对了,方才那“碧玉金线蛙”怎会突然往嘴巴跳?
大概我天生就有这个命吧,呵呵..是前生注定的!
他虽然陶醉,但仍据己所知的解释,照道理来说“碧玉金线蛙”
能吸收月亮菁华,就表示月亮能带给它某种力量来源,很可能那婆娘的盒子不够密合,或有了隙缝,我镜子这么一照,青蛙就两眼昏花,瞎撞猛撞的往我嘴巴撞来,虽然嘴皮有点破,也算是因祸得福啦!
他当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吃了太多的葛仙藤,满口芬芳而吸引了那青蛙。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葛仙藤。
除此理由外,已再无其他更好解释..
解放完毕,如释重负,站起身来,才系好裤带,慕容玉人不知何时已追至,凌空从树上掠下,手中金质短剑已刺向阿玉,其势之猛,摧枯拉朽,似真想置阿玉于死地。
“哇喔,怎么又是你!”
阿玉哪想到她会如此快就追来,情急之下已滚入草丛中,拚命逃去。
慕容玉人一剑无功,怒意更炽,大喝:“哪里逃!”
身未落地,娇躯一扭,电也似的追向阿玉。
阿玉想也没想到,方才一堆秽物实在“香”气薰天,居然又将这女煞星引来,不逃包准没命。
※ ※ ※ ※
阿玉奔过两座山头,本仍是体力充沛,但突然间却全身发红、发烫,气血翻腾不已,尤其腹痛如绞,十分难挨。
他知道又能是“碧玉金线蛙”或者是“九眼血寡妇”毒性发作了。
可是慕容玉人却紧紧跟在后头,若被她逮著了,穿肠剖肚,她一定做得出来。
再奔几十丈,阿玉也著实忍不下去,只好停在一小溪附近,稍加考虑,干脆一头掠入溪潭中,潜入水底,以能躲遇慕容玉人追寻。
尤其是,在水底排泄不会有异味,总不至再把那女魔头引来了吧..
慕容玉人追至溪畔,突地不见阿玉踪迹,犹豫的溜巡四周,恨道:
“这小子会躲到哪里去了?”
只稍停留,她已追向上游,心想追不到再掉头也不迟。
阿玉在水中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身躯实是毒热难挨,想逃走也不容易,只有躲一时算一时了。
他只得猛咬牙关硬撑,又在水底默运“盈虚奇功”..
还好是在水底,减去不少热毒之苦。
盏茶工夫已过,慕容玉人满是怒意的走回原地,仍未发现阿玉躲在水里,一口儿骂著阿玉太可恶,已顺著小溪,再往下搜寻。
突然间,她已笑出声音:“好小子,你还真会躲,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一股得意神情洋溢脸上,她回头顺著溪流再次往上寻。
她发现了甚么?
依稀可见溪水中许多大大小小鱼儿全翻了白肚,奄奄一息的往下流。
这分明是中了毒。
阿玉作梦也没想到,躲在水中还会留下此一破绽。
※ ※ ※ ※
慕容玉人很快寻至溪潭,双手插腰,一颗石头已打向水中,刁蛮而不屑道:“大白痴,还不给我滚上来!”
石头贯穿溪水,仍打得阿玉生疼,阿玉苦笑不已,只好慢慢探出脑袋,故作潇洒道:“怎么?你还想多系一条草绳是不是?”
慕容玉人一阵泛红,左手触及腰间草绳,怒意更甚:“你好狂,待会儿你就会明白姑奶奶的手段。”
阿玉笑道:“你这样的穷追一个男人,又要看男人洗澡,还想替男人宽衣解带,是不是很让人无法想像?”
慕容玉人娇脸更红,怒叱道:“谁叫你偷了我的宝物?我就是要剖你肚、挖你肠,夺回‘碧玉金线蛙’。”
阿玉道:“来不及了,药性已发..青蛙早化开了..”
他难受的已抖颤起来。
慕容玉人闻言,再瞧及阿玉整个红通通的人,愕然道:“怎么会..
‘碧玉金线蛙’能躲入蛇腹百年不化..常人更不必说,你..”
她怒道:“不管,若找不到‘碧玉金线蛙’我就放尽你的血!”
阿玉强忍痛楚,装笑道:“算了吧..凭你这两下子,也敢跟我作对..”
“哼,你试试就知道了!”
慕容玉人短剑一抖,已冷酷的直逼阿玉,大有痛宰阿玉之心态。
阿玉知道已不能善罢甘休,也只有一拚,企图来个先声夺人,以能吓阻她。
他也摆出架势,用的正是在异人小册子上所学的秘招第一式!
慕容玉人起初也对这工夫有所忌讳,但想及阿玉偷吃了她的宝物,又对她一再羞辱,恨怒填膺,疾叱一声,剑抖七星,流星追月般快捷无比的罩向阿玉上身要害。
水波禁不起偌大威力,已溅掠翻腾,宛若暴风雨中之狂涛骇浪。
阿玉也不弱,身如流水,如影随形,顺著浪涛腾浮,天龙舞水,就在那交错一刹,阿玉那只手就已紧紧扣住慕容玉人手中利剑。
慕容玉人登时花容失色赶忙松手,随即再腾身,十掌十四腿,宛若咆哮山河之啸浪漩涡,卷了过去。
阿玉虽一招得手,但他只会此招,接下来就没得耍了,临时再转“百禽掌法”却因腹中疼痛难挨,硬是被卷入漩涡之中,被卷势带高丈余,撞在了小溪里侧不高的岩壁。
“砰”的巨响,阿玉已吐出鲜血,元气大伤,跌落水中!
奇怪,这一撞却使他舒服不少。
慕容玉人见机不可失,霎时又掠身追前,十指如勾,准备生擒阿玉。
蓦地身影一闪,一个白衣蒙面书生已拦下慕容玉人去路,出掌相迎。
“砰”然一声大响,慕容玉人功力不敌,已被逼退。
她怒道:“你是谁?为何管起姑奶奶闲事?”
白衣书生飘落地面,一道锐利眼光射出蒙面丝巾,直逼慕容玉人,年轻的声音故意压得低沉,道:“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慕容玉人不信打不过对方,怒喝中粗话脱口而出:“放屁!”
再次攻上,然而仍旧被逼了回来,嘴角已挂血,分明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也不敢再出手,含恨叫嚷道:“你跟那白痴有何关系?”
白衣书生冷静凝立,道:“非亲非故。”
慕容玉人道:“那又何必为他强出头?”
白衣书生制止她说话,道:“姑娘,他已身受重伤,你何必赶尽杀绝?”
慕容玉人一肚子委曲,道:“可是他,他把我的‘碧玉金线蛙’吃了..”
白衣书生道:“天材地宝本无主,唯有德者居之。”
小姑娘粗话又出口,骂道:“他有个屁的德!”
白衣书生冷“哼”一声,道:“‘江南慕容府’也算得上名门正派,姑娘若如此,想来慕容红亭也未如此教你吧?”
慕容玉人突闻对方说出自己爹爹名字,再也不敢多言,怒得直跺脚,终于咬牙切齿,瞪向阿玉:“算你走运,下次被我碰上了,有你好看!”
怀著怒意,她已百般不甘心的离去。
白衣书生望著她离去的背影,轻轻一叹,取下自己的蒙面丝巾,露出一副娇美无比的面容,原来竟是那个曾经好几次暗中帮助阿玉的书生这书生目光一转,唤道:“好了,你可以出来啦!”
谁知却没有声音,再回头,果真没有阿玉的人影了..
这白衣书生不由又呕又恨,轻叹道:“好没良心..”
※ ※ ※ ※
阿玉趁机溜走,匆匆赶回那座森林。
他不是不知感谢,而是救人要紧,离开张婷已经一天一夜,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了..
虽然自己身体毒热难挨,还是咬紧牙根拚命急赶..
他是听了大夫的话,要来找“碧玉金线蛙”去救张婷的,虽然一不小心,那个可以救命的青蛙自动闯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幸好听到那个自称慕容玉人的女子说,吃了“碧玉金线蛙”的人,鲜血也有用。
虽然不知道这样到底能不能救命,也希望暂时能够保命!
张婷已经病了许多天,情况相当危急,一天也不能再耽误,他必须尽快赶回去..
终于看到那片森林了,那棵最高枝叶最茂密的大树,就是张婷的藏身之所。
阿玉疾奔大呼道:“张婷,我回来了,阿玉回来了!”
突然树林中出现一个高大英武,相貌堂堂的男子,拦在路上,冷冷地望著他,道:“你就是阿玉?”
树林中又钻出两个人来,正是那从“邬家峪”出来的郝三、陈四,指著阿玉大叫道:“龙少爷,就是他,凤小姐劫走的就是他!”
那个被称做“龙少爷”的男子眼神一厉,冷冷道:“果然是个小白脸..说,你把张婷藏到哪里去了?”
阿玉一听,知道是无回谷的大师兄一“龙”邬裕康到了,一股仇恨怒意打心底冒起,不由自主地暗中捏紧了拳头..
但是他转念一心,报仇的事可以暂缓,还是先救张婷要紧。
心念一动,就已跨步而出,身形闪动就要纵上高树。
谁知他快,邬裕康比他更快,身子横移,恰巧又拦在阿玉面前,右手中、食二指交叠如戟,直指阿玉胸前“璇玑”大穴。
阿玉正在往前冲,生似自己将穴道送到人家手上一样!
阿玉大惊失色,紧急应变,一招“鸥回燕掠”身子扭转,双腿一弹,就活生生垂直上升三丈,避开了一指之危。
邬裕康也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阿玉,竟有这么高的应变能力,口中喝声:“好!”双足一蹬,跟著凌空拔起,向他掠来。
阿玉只是紧急应变而起,邬裕康却是直接脚蹬地面而起,虽然起步较迟,速度却快,还来不及眨眼,就已追到阿玉背后,喝声:“想逃么!”
一掌推出,直击阿玉背心!
阿玉身在空中,余势已尽,眼看就要被击得吐血而亡,却不知阿玉的这一招竟有一十八个变式,只见他双手如翅鼓风,扭身弓腰,就在间不容发之际,斜窜而出,上了那株大树!
只一搭上树枝,阿玉就手足并用,借树枝使力,根快就窜上树端他搭建的支架床铺,大叫道:“张婷,我回来了!”
谁知这树上根本没有人!
张婷不见了!
阿玉惊怔得不知所措,突然背后遭人重击,把他打得一个踉跄,几乎栽下树去!
胸中一闷,一口鲜血上涌,阿玉急忙忍住,也顾不得回头察看是谁从背后偷袭,身子一藉著这一击之力向前冲,窜到大树背后。
赫然大吃一惊,原来张婷就在这里!
昏倒在这里,难怪叫她也不答应。
阿玉并没有在这背后搭建支架床铺,而是一条臂粗细的巨蟒将她紧紧缠住,才不致跌下去。
巨蟒已死,是张婷捏住巨蟒的脖子,活活捏碎了颈骨而死,可见得张婷已用尽了最后一分力量,才不教巨蟒咬到,可是她自己也因此力脱而昏厥!
阿玉当初已经尽量想到要防止野兽对她侵袭危害,却没有想到蛇是会爬树的..
阿玉急忙冲过去,腰间软剑出手连挥,将那巨蟒斩成数段!
巨蟒一断,张婷的身子就往下坠,阿玉也来不及收剑,身子一纵,一手将她揽住,一起往下坠,却在中途踏枝藉力,连续几个纵跳,才护送她安全落地。
才一落地,阿玉就再也忍不住胸口一阵烦恶“噗”地一声,一口郁血喷出,竟洒得怀抱中的张婷满脸满身!
这口郁血一吐,才觉得好过多了,回头一望,那邬裕康也正好随著他降落地面,阿玉怒她:“你好卑鄙,竟然在人家背后下手!”
邬裕康却双目炯炯盯著他手中剑,厉声道:“你手上拿的可是绕指剑么?”
阿玉已极不满他的为人,冷哼道:“是又怎么样?”
邬裕康脸色变得极为狰狞,厉笑道:“太好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话音未落,人已疾扑而至,一招他“西天无回谷”的绝技“金索缚蛟”向阿玉抓来。
阿玉大吃一惊!手中抱著张婷,行动受了限制,只闪退了半步,执剑的右腕一痛,那柄绕指剑就到了邬裕康手中。
阿玉惊道:“干甚么?”
邬裕康绕指剑一抖,被他内力震得笔直,连挽几个剑花,显得既漂亮又潇洒,生似他才是这柄绕指剑多年的主人一样!
“咻”地一声,剑花一抖,挑断了阿玉的腰带,那软蛇似的剑鞘落下,剑尖一挑,飞在空中迥旋不已,落下时又恰恰套入剑中,毫厘不差!
这样漂亮的手法,就连阿玉自己亦惊叹不已!
只见那邬裕康双手捧剑,仰天跪倒,嘶声高喊道:“苍天呀,终于教我找到了,教我找到啦!”
阿玉一怔!见那邬裕康已经泪流满面,如痴如醉,喃喃诉说道:“翠萍呀,你还在那里等我么?我就来了,我马上就来看你了!”
说完竟再也不顾他要来营救的师妹张婷,捧了绕指剑如飞而去。
阿玉大叫她:“喂,把剑还我!”
他正拔步要追,怀中的张婷扭动挣扎著呻吟了一声,阿玉又惊又喜,用力呼唤著道:“张婷,张婷,你醒醒,你醒醒!”
张婷没有醒,头一歪又昏厥过去,阿玉才惊觉自己千辛万苦就是要来救她的。
一念及此,就地盘膝坐下,把张婷放在自己膝上,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抬头向那两个既不能离去,又不敢过来的郝三、陈四道:“你们两个给我守好,我要给你们小姐疗伤,别让任何人来打扰!”
二人应了一声:“是。”立刻打起精神来留神戒备,为他护法。
阿玉用力咬开自己的手腕动脉,将鲜红的血液滴入张婷口中..
一股淡雅的清香味四溢..
张婷就大口大口地吞咽..
手腕鲜血渐渐凝固,阿玉又毫不保留地再咬开另一手腕,再将鲜红的血液滴入张婷口中..
人身上的血液毕竟有限,阿玉只觉得一阵晕眩,两眼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就听到“嗤”的一声,阿玉又从迷惘中惊醒,争开眼,就见张婷已醒,仍虚弱,正用力撕开她的衣袖,用布条包扎他手腕上的伤口,止住血液再流。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饱含著泪水,泫然欲泣,将他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的脸上,道:“你不用这样的..我不值得你这样的..”
阿玉疼惜地抚摸著她的脸颊,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张婷道:“我好多了..”
阿玉道:“你先运气试试看。”
张婷运著气,苍白的脸色已渐红润,却喘息道:“我身内一片空虚..”
她拉著阿玉的手伸进自己胸襟之内,让他按在柔软的胸膛上,道:
“你帮我试试..”
那胸膛柔软又坚挺,阿玉曾经多次为她搓揉这里,输功疗伤,但是此刻又按住这里,仍然免不了脸红心跳,无限遐思..
他立刻收敛心神,默运“盈虚奇功”再次输入她的体内。
阿玉心中十分欣慰,他已经试出张婷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只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而已。
当下也不多说“盈虚奇功”源源输入,强行注入她的体内..
温润祥和的“盈虚奇功”开始行遍她的奇经八脉..
张婷获益良多,舒适得沉沉睡去..
突然她一惊而起,赶快阻止阿玉道:“好了好了,够了够了..”
此时的阿玉因为大量输血,又大量输功,此时已憔悴苍白,体力耗损,摇摇欲坠了。
张婷仍很虚弱,但已无大碍,提高声音招呼郝三、陈四过来,道:
“去弄一辆车,还有食物饮水..我们先回‘邬家峪’!”
※ ※ ※ ※
在这偏远之地,郝三、陈四只能弄来一辆简陋的马车,一些粗粝的食物。
阿玉饥不择食吃了个大饱,张婷却大病初愈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喝了些水..
郝三、陈四驾车,山路崎岖颠簸摇晃,车行缓慢,张婷倚偎在阿玉怀里,因此而磨磨蹭蹭,视为无上享受..
阿玉知道那“邬家峪”就是她大师兄一“龙”邬裕康的故居,一到了那里就等于进了仇人的家中,那么我是去杀敌报仇么?
那么这个张婷也是敌人,是不是也该一起杀?
那又何必千辛万苦的救活她?
张婷当然不知道他在想著心事,兴孜孜道:“到了“邬家峪”,我一定要大师兄好好招待你这个救命恩人..”
又是大师兄,阿玉心里一阵纠结,忍不住的语气生硬,道:“你念念不忘的那个大师兄,不在家!”
张婷“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
阿玉冷冷道:“就在刚才,他夺了我的绕指剑赶著要去..”
张婷大吃一惊!道:“甚么?他..他真的夺了你的绕指剑?”
阿玉不由生气,道:“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张婷叹道:“我早知道他千方百计的在寻找绕指剑,我也早就知道你有这柄绕指剑,我一直想告诉你,叫你把这剑藏好..”
阿玉心中起疑,道:“不是你通知他,叫他来的么?”
张婷道:“不是,我没有,一边是我的大师兄,一边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正在为如何取舍而伤脑筋..”
阿玉不愿在嘴上抓她的漏洞,只说:“翠萍是谁?”
张婷一惊!道:“你都知道了?”
阿玉只是冷“哼”了一声,张婷叹道:“她是‘漠北七花门’的大师姊,犯了师门重罪,被囚在苗疆野人山..”
阿玉也懒得再问其中恩怨因由,伸手在她肩颈上轻轻抚摸..
那里有一处“黑甜穴”张婷莫名其妙的就昏昏睡去..
阿玉将她放得睡倒,自己站起身来,向郝三、陈四道:“你家小姐睡著了,你们好好把她送回‘邬家峪’去..”
这二人已开始对阿玉有好感,郝三道:“你呢?”
阿玉道:“我还有点事,很快就会办完。”
说著一笑跃下车,飞奔而去..
※ ※ ※ ※
野人山在广西境内,与云贵接壤。
阿玉追到野人山,才发觉山如其名,蛮荒瘴疠,群山乱岭,连绵千里。
在这样的穷山恶水中,要找一个被囚禁的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阿玉已经精疲力尽,身上又一阵冷,一阵热,似乎被这山里特产的“疟蚊”叮咬了..
正在倒地喘息之际,蓦地在山谷之间,有声回荡著:“翠萍,翠萍你在哪里?”
声音虚幻缥缈,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不多时又是一声呼唤,道:“翠萍你在哪里?翠萍..”
这次可听得清清楚楚,绝非幻觉,只因四面皆山,呼声回旋,实在分辨不出那个声音的来源方向。
阿玉正在著急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远处有人影在山岩树丛间飞腾奔掠,方向正是朝此处而来。
阿玉立刻就分辨出那个人就是邬裕康,手中握著的也正是那柄绕指剑!
阿玉已与这人交过手,知他工夫了得,手中又有神兵利器,以阿玉目前倦累带病之身,是万难与他对抗的。
但他千辛万苦的追到这里,为的就是要夺回绕指剑岂能畏缩不前?
不能明的正面交锋,难道不能奇兵突袭?
这小子可以卑鄙地背后偷袭,我为甚么不行?
拔出那柄“化血匕首”隐身伏在一块巨石后面,伺机而动..
分明距离尚远,但见他几个纵跃,就已到达阿玉藏身的这块巨石,一跃而上,四顾茫然,又叫一声:“翠萍!我来了!阿康来了!你在哪里?”
只觉这声浪随著山风,向四方散开..
又从四方震荡传回,群山回应余声不绝,那个叫翠萍的女子,到底在哪里?
阿玉静伏石后,耐心等待机会,却听邬裕康又引吭高呼,久久不见答应,他的声音中渐渐有了失望与凄厉,就连伏身在近处的阿玉也都为之恻然心动。
这“翠萍”大概必是他极亲爱的人了,要是真的寻不到她的下落,这邬裕康该是何等的失望。
阿玉心中暗叹:“这人虽然卑鄙,倒是痴心得很..”
但是仍挡不住要夺回宝剑的决心,正待扑身而上,又隐隐从极远处有声音飘来..
不是回音,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呼唤道:“阿康啊..我在这里!”
语音袅袅,随风送来,邬裕康一听之下,喜得跳跃而起,吓了在旁藏伏的阿玉一跳。
只听他急急大叫:“翠萍!你等著,我就来了!”
身形跃起,那口宝剑向后一甩,宛如船夫用桨一般,立时劲风生起,将他的身子,直送出三、四丈远去。
※ ※ ※ ※
眼见他急急跃去,阿玉立刻起身,在后面追去..
但又不能被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奇袭”优势,只能掩掩藏藏尾随而行..
邬裕康是“西天无回谷”的大弟子,功力高绝,仗恃宝剑,一跃数丈,直如御风飞行,何人能及?
阿玉尽力使展轻功,掩藏身形,兀自愈落愈远..
亏得这一对男女,不时以声相应。
“翠萍!我来了!你在哪里?”
“阿康!我在这里!”
呼唤声指引著他,阿玉尚可循声寻找。
跟著追了一阵,越过了一座山岭,登上另一处峰巅,尽是怪石嵯峨,尖削如怪兽獠牙,十分难行。
终于,爬过了这一片奇险山势,来到一处深深幽谷,已听见那男女交谈之声,就在附近..
此时这阿玉已累得骨软筋酥,遍体流汗,双腿战抖,站立不稳。
偏又是这处幽谷十分奇怪,虽闻人语近在咫尺,却寻来寻去,都不见有人..
找了半天,忽然在无意之中发现一处崖壁裂隙。
原来邬裕康与那翠萍的声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不错,这里果然是一处极隐僻的幽会所在。
阿玉闪身入内,循著说话声音,一步步小心探索进去...
※ ※ ※ ※
这裂隙之中,竟是一个长长的洞穴,走了不多远,光线已没..
这并难不倒阿玉,只运气“虚室生明”就能清晰看见,不用摸索著前进。
但觉这个洞穴十分阴湿,足下水洒洒的,头顶上尚不时有水滴滴下,落人颈中奇凉彻骨。
走了约莫五、六十步,阿玉但觉面前一亮,洞穴之中,顿见奇景。
只见面前不远处,有东西在暗中发出闪闪亮光,看样子,这好似是一堵石壁似的,但却光滑如鉴,通体晶莹,好似是一块水晶一般。
阿玉不禁暗暗称奇,他可是从来不曾见过石壁能够发光的,更奇的是在黑暗中的洞中,隐隐约约,尚能见到这琉璃似的透明石壁之后的情形。
那邬裕康正在透明石壁的这一面,他不时以手去拂拭那石壁上流动著的水珠,显然他想要看到石壁另一面的情形。
阿玉隐身暗处,凝神细看,只见透明石壁那一面,有只一纤纤玉手,也在拂拭著蒙雾般的水珠..
渐渐清楚了,果然是一位风姿嫣然,身材绰约的女子,身形映现出来,清晰可见。
这女子一身宫装,面上蒙著素巾,看不清她的庐山真面,想必她就是那“翠萍”了。
这两人分明是一对久别的情侣,隔著这座怪异的石壁,相互交谈..
两人都沉溺在重逢的快乐中,竟不知阿玉的到来..
两人所说的也尽是别后相思,相互唏嘘委婉哀凄..
此时的邬裕康显然心神激动悲苦,正是练武之人最最脆弱的时候,阿玉如果猝然发动攻击,必定稳操胜算!
但是阿玉绝不是卑鄙小人,他实在做不出这种乘人之危的事..
何况他也被邬裕康的痴情感动,也好奇想一看究竟,那翠萍到底是何等人物?
阿玉见不著那“翠萍”的面貌,所能看到的只是那一对从面巾洞后发出?凝视著邬裕康的眼光,是那样的清澈,又是那样的柔和明朗。
但她为何在重逢之日,还要戴著素巾,不肯以面目示人呢!
啊,是了!一定是在长年别离的日子中,受了相思折磨,她的玉容已不如往昔美貌。
可恨那阻挡著两人的透明石壁,似无实有,使得一对情侣见面不能相逢..
就在这时,那邬裕康倏地大喝一声:“翠萍退开!”
倏地跃后三步,抽出手中绕指剑涌身而上,扬剑力砍面前的石壁..
他奋力出手要来破除这一道障碍,清光倏射,连连大响,阿玉不由得为这崖洞之中,奇异的石壁可惜。
但是,那邬裕康砍了半晌,石壁竟然完全不损分毫。
邬裕康大吼:“翠萍,拿你的百炼钢出来,我们合力将这‘镜壁’除去!”
那一边的翠萍,缓缓拾起地上一柄又长又大,又宽又厚的大砍刀来。
那是一柄勇猛战将在沙场上冲锋陷阵用的巨刀,拿在这样一位纤弱女子手中,几乎不成比例。
幸好这女子也是武功高强之辈,依张婷的说法,她其实就是“漠北七花门”的大弟子!
眼见两人刀剑齐施,这一方青气迷蒙,那一面白光急射,登时这怪异的“镜壁”两面受击,声若巨雷,惊天动地。
邬裕康与翠萍两人连连呼叱,迭出重手,阿玉一生闯荡江湖何曾见过这等功力?这等神异兵器?
刹时在洞中清白剑光力砍镜壁,而镜壁之上的蒙蒙反光也因之更炽。
阿玉直感到目炫神迷,低头屏息不敢仰视..
半晌,只听得翠萍叫道:“阿康,算了吧!别白费力气了!”
阿玉吃惊注视,只见“镜壁”实在是古怪已极,在两方受到宝剑夹攻之下,依然完好无恙。
好似他们双剑合力,竟然连这“镜壁”的碎屑都没削下一片似的。
此时镜壁两方,邬裕康与翠萍俱已住手。
邬裕康声中透出悲愤:“难道你师父的话不真吗?这百炼钢与‘绕指柔’会合,竟然连小小的一方石壁都不能奈何!”
那方的翠萍委婉说道:“阿康,恩师的话是不会错的,我的百炼刀与你的绕指剑,隔著这片镜壁并没有会合,自然威力不能发出..”
说著颓然跌坐地上,叹道:“何况恩师将我囚禁此地,这镜壁是有名的怪异,刀剑不伤,雷电不震,千年而后,只恐仍是如此!”
邬裕康想是情急,弃剑于地,双拳擂著那镜壁,叫道:“不!不!
翠萍,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已忍受了十年飘泊、相思之苦,如今好容易找到你,又被这捞什子镜壁挡住..”
那边的翠萍柔声劝慰:“阿康,你快别这样,你这不是看到了我吗?
你应当快乐才是啊!我们终于是相逢了,以前受的万千折磨都还值得..”
邬裕康高叫:“不,翠萍,我要抱著你!我们既不能冲破这该死的镜壁,且让我们各自原路退出,再谋相会..”
说著,便立起身来,待要转身出洞口。
那边的翠萍急叫:“阿康,你不要走啊!”
这一柔声相唤,邬裕康顿时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十分无奈转身过来,凄然相视。
翠萍道:“阿康,你又不是不知这洞怪异,此时我俩能够相见已是万幸,若是妄想厮守,你我再度出洞,从此南辕北辙,只恐又成了万水千山,海角天涯,再难相会了..”
想是她这一番话说得有理,邬裕康果然不敢冒险,仍然留在原处。
在他身后暗处的阿玉心中诧异,这小小的一处崖洞果真如翠萍所述,岂不能神奇无比?
镜壁阻挡,咫尺天涯,若是分头出洞,寻路相会是一种极大的冒险,谅来镜壁那边定是个极其奇异的地方。
分明这一对男女都已知道这一点,是以两人依恋不舍,不敢冒险。
阿玉暗想:“人力究属有限,不能胜过天然,这一对奇侠陷身在这一处造化弄巧怪异无比的地方,实是可悲可怜。”
但见这男女双侠,隔著「镜壁”凄然相对。
邬裕康祈求道:“翠萍啊,我已有十年不曾见著你了,你如今肯否为我取下面幕?”
镜壁那方,翠萍声中透出哀怨,道:“非是我不愿如此,只是十年光阴催人,我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邬裕康道:“那又如何?我渴望要见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面貌!”
翠萍长叹道:“是呀,十年来,我也是无日不想再见你一面,如今既然得见,又有何憾?这矫揉作做,也是大可不必..”
缓缓取下蒙在脸上的素巾,阿玉惊见,那确是一张美丽清秀的面孔!
只是那满头青丝,竟然俱已化为白色如银,面额上也隐隐有了好多皱纹..
只听得邬裕康悲声唤道:“翠萍,是我害了你,害得你这么憔悴..”
翠萍脸上却浮起了微笑,那笑容仍然是出奇的美丽,证明她在十年以前就已经是个绝色的美女。
她说:“你也是一样啊..唉,我们不必惋惜,须知人生朝露,来日苦短,那一切一切,都是短暂易逝,有如天际的浮云..”
她梦寐似的抬起头,缓缓说道:“阿康,你可愿再离开我?”
邬裕康毫不犹豫,立刻答道:“不!翠萍,我绝不再离开你了..”
翠萍眼中露出欣慰与凄苦,幽幽说道:“只是..你正在壮年,难免依恋啊..”
邬裕康叹道:“只是我多年的愿望不曾达成,我的‘绕指柔’与你的百炼钢不能会合,心中不无遗憾..”
翠萍在镜壁的那方,忽道:“你忘了恩师的偈语吗?‘百炼绕指,千载沉埋,神物出世,祸福踵至;分之则凶,合则无敌,百年飘泊,复还镜壁’..”
邬裕康道:“我忘不了..”
翠萍道:“这一双宝剑,九十年之前出世,自此后两剑分离,相传这两剑神异,错非双剑合壁,否则佩剑的人祸福踵至,不是风云际会即是身首异处..”
邬裕康不由自地打个寒噤,道:“即使身首异处我也不怕!”
翠萍又道:“恩师巧得‘百炼刀’却无始终法参透无上奇功,我却为你盗刀逃亡,被罚于此..”
邬裕康道:“我也费尽十年苦心,不惜做个卑鄙小人,得到此绕指剑努力设法使刀剑相会,参透无上奇功..”
翠萍道:“但恩师偈语实是灵验,如今时间未到,我俩虽已对面,但镜壁不破,刀剑仍是不能相合..”
大侠邬裕康仰天长叹,说道:“翠萍,十年的等待,已使我痛苦不堪,我今能与你见面已感满足,再不愿与你分离,死也要死在你的身边..”
手中“绕指神剑”一扬,青光倏射,叫道:“神剑啊,神剑!你虽使我邬裕康十年坎坷,却也令我见到翠萍,我不会怨你,今番一别,但望你能再遇英主,十年之后,能与百炼相会..”
凝视镜壁对方的翠萍,凄然说道:“翠萍!我先走一步..”
猛地青光一点心窝,长剑透背而出!
一个为情所困的威猛大汉,就这样扑地倒下在镜壁之前,与世永辞!
暗处的阿玉心惊胆裂,只见镜壁那边的女侠翠萍,一双珠泪宛如断线珍珠一般,簌簌落下!
只听她凄惋叫道:“阿康,你等我一等!”
手中“百炼神刀”高高举起,就要向自己颈项斩落..
阿玉再也忍不住,情不自禁一跃而出,大呼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女侠翠萍,闻声一惊住手,妙目大张,她可是全没料到,这古洞中双双殉情竟然还有外人偷窥。
冷冷问道:“你是谁?”
阿玉答道:“在下阿玉,追随邬裕康来此,适才不及阻挡,心中实是惭愧..”
翠萍道:“你在何处遇上他?又如何追随来此?”
阿玉逐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道:“刚才事起猝然,不及阻止,否则终不至让他如此轻贱生命,万望女侠不可轻生,须知命运乖蹇,尤须达观..”
翠萍纤手一挥,止住他继续说话,道:“多谢美意,只是阿康已死,我又岂能偷生?既然被你撞见,也是有缘..”
那旁的女侠翠萍,向著他盈盈一福说道:“玉兄弟肝胆照人,想必是我侠义同道,我今有事相托,未知能否蒙你应允..”
阿玉急道:“女侠何事?但说无妨,我阿玉决定尽毕生之力将他完成,若是不成,我也会另托他人继续,断不辜负..”
翠萍黛眉舒展,似是十分慰藉,说道:“我有一事拜托,便是请你负著我阿康玉哥哥的遗体,带著那支‘绕指神剑’出去,请你务必要完成我俩未竟遗志,设法使刀剑合壁,将我与邬裕康的遗骸,合葬一处,十分感激..”
她一边说,阿玉一面听著,连连点头。
谁知那边翠萍一说完“百炼刀”倏地一挥,白光一闪!
阿玉大叫一声:“不可!”
但也迟了,刀尖划开了她的咽喉,鲜血飞溅!
阿玉心神大震,眼睁睁地看著她自戕以殉,隔著那一块“镜壁”
不能施救。
爱情到底有甚么魔力?能让人死而无悔..
刀剑合壁,遗骸合葬..
这就是他们唯一的遗愿?
眼见镜壁那方,翠萍香销玉殒,那一柄“百练神刀”兀自握在她苍白的纤手之中。
阿玉这一番遭遇,仿佛是做了一场大梦似的,此时心中极为感动,当下倒身下拜,祷祝说道:“两位英灵不远,我阿玉既已允诺,必然努力使刀剑合壁,遗体合葬,望两位大侠英灵垂佑..”
祷毕起身,将那口“绕指神剑”连鞘归入自己腰间,背起了邬裕康的遗体,寻路出洞。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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