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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是江湖流传的真本唐诗“绝灭孤独”么?
阿玉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玉匣真本”竟是这么回事,所谓“绝灭孤独”竟是这首诗!
原来早在化血龙的血染黑了这柄匕首,他发现“柳宗元,江雪”
五字时,他就该猜出来的。
现在终于知道真相了,可是..
这首诗是甚么意思?这四个字是甚么意思?
“卧龙先生”沈通说要到四大名门去融会贯通..
突然一阵水响,把阿玉吓了一跳..
竟是鱼网,从上面撒下来的鱼网!
※ ※ ※ ※
一网打上来,又是七、八条硕大有如小婴儿的鲤鱼..
粗犷壮汉打网,华服少年及“电神”邢刚,二人动手剖鱼..
满地鱼尸,满地血迹水渍..
为了要找玉匣真本,竟然杀了这么多无辜的鱼儿..
来自“东海龙王殿”的高手,打这样池里的鱼,还不是手到擒来!
粗犷壮汉又是一网打上来,又是五、六条硕大有如小婴儿的鲤鱼..
再杀鱼也没有用,是不是来迟了?有人已经捷足先登,玉匣真本另已被人得去了?
粗犷壮汉将鱼网一扔,向邢刚问道:“你怎么知道玉匣真本在这里的鱼肚子里?”
邢刚道:“因为有人告诉我..”
壮汉道:“是谁告诉你?”
一个声音出现:“我!”
声音就在耳边,回头张望却不见人影,壮汉大喝道:“你是谁?”
那声音又在另一边出现,道:“‘飞魂教主’!”
邢刚与那华服少年亦同时大惊!他们也曾听说过“飞魂教主”来无影去无踪,是个隐形人!
壮汉声音竟有些发抖,喝道:“为甚么?你为甚么把我们骗到这里来?”
隐形人嘿嘿笑道:“第一是为了要你们来帮我打鱼、杀鱼,第二嘛..当然是为了‘碧玉金线蛙’!”
那华服少年不由自主伸手掩住自己腰间,邢刚与粗犷壮汉立刻身形移动,一左一右将他护在中间。
虽然护住,却只能仓皇四顾,根本看不见敌人在哪里?任何人也无法防御一个无影无踪的隐形敌人!
“飞魂教主”狂笑声中展开攻击,可怜这三个人只能做无谓的抵抗..
接连惨叫中,只见他们被残忍屠杀..
那华服少年死得更惨!
他拦腰被斩,怀中一只玉盒亦被夺去!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隐形人仍旧隐形,但是他手中拿了装著「碧玉金线蛙”的玉盒,却清清楚楚,浮现在空中移动..
虽然只能看见一只玉盒,至少知道了敌人的位置,粗犷壮汉身受重伤,却仍是奋力抵抗..
但是这仍旧是飞蛾扑火,螳臂挡车..
他一再受伤,踉跄跌倒在寒潭边上..
那隐形敌人抱著玉盒,嘿嘿狞笑著逼近要做最后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玉突地从潭水中一跃而出,手中匕首一挥,向那玉盒斩去!
那隐形的“飞魂教主”果然高明,就在这样的突袭之中,他闪身疾退,避开了断臂之厄。
但是还是慢了一点..
一阵刺痛,小腿上被划了一刀!
只有两寸多长的伤口,却有彻骨的刺痛..
怒吼一声扑了过去,三招两式,就已攻得阿玉手足无措,连连后退,终于也踉跄跌倒,瞑目待死!
那“飞魂教主”凝力举掌,正要下杀手,伤口突然又是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只这短短的时间,他左腿那道伤口,竟然迅速化成乌黑恶臭的脓血,痛彻心肺!
他心胆俱寒,丧失了斗志,虎吼一声,转头疾奔而去..
大量乌黑恶臭的脓血沿路滴在地上..
阿玉这才回过神来,这才收起匕首,急去扶起倒在地上的粗壮汉子,道:“老哥,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那汉子果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全身伤痕累累,已经血肉模糊,却仍挣扎起身,去捡查“电神”邢刚,见他已气绝身亡。
再去检视那华服少年,见他死得更惨,不由抱尸痛哭,道:“傅立..
可怜的师弟..”
阿玉却一把拉起了他,道:“快走,等他再回头来我们都会送命!”
※ ※ ※ ※
晨曦黎明,阿玉拉著这汉人仓皇避入一处峡谷乱石之间..
再回头,那巍峨金顶山,早已在崇山之外..
他二人也已经累得再也拖不动步子,倒在巨石缝隙之间直喘气..
粗犷壮汉子这才有机会向阿玉道:“小兄弟,多谢啦!”
阿玉道:“不用谢,这个‘飞魂教主’我早就想宰他啦!”
粗壮汉子笑道:“怎么,你年纪轻轻就跟他有仇?”
阿玉道:“有..”
想想又好笑,自嘲道:“以我眼前这一点粗浅工夫,不被他宰了就不错了,还想宰人家?”
这壮汉刚才已见到他的身手,看来并不怎么高明,如果不是从水中突然蹦出来,收到“奇袭”之效,不然的话,只怕真的被人宰了。
他一笑道:“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阿玉坦然接受,道:“好吧,你已经谢谢了,我已经收下了,所以你不再欠我甚么了,所以,再见..”
他起身要走,那汉子却道:“等等,我还没有请教小兄弟贵姓大名?”
阿玉道:“我叫阿玉。”
那汉子道:“我姓申屠,名虹,来自‘东海龙王殿’。”
阿玉心中一动,道:“是‘四大名门’么?”
申屠虹眼睛一亮,道:“玉兄弟也知道四大名门?”
阿玉道:“‘东海龙王殿’‘江南慕容府’‘西天无回谷’‘漠北七花门’。”
提到师门有此名望,申屠虹立刻变得神采飞扬起来,道:“不错,我就是‘东海龙王殿’门下‘东海三龙’其中之一‘黑龙’申屠虹!”
阿玉道:“久仰!”
申屠虹又道:“死去的那位是我‘东海龙王殿’‘风雨雷电’四大守神之一的‘电神’邢刚,另一个是我最小的师弟傅立。”
说著心中一痛,颇为自责,道:“师父最疼爱这个小师弟,这次带他出来历练,千方百计要取得‘碧玉金线蛙’带回去给师妹治病,而我又未能尽到保护之责,非但失去‘碧玉金线蛙’更失去这个小师弟..”
阿玉当然感受不到他的悲哀痛苦,心中电转中,想到“卧龙先生”
沈通的话:“必须去找到四家武功心法,融会贯通!”
眼前这位正是“东海龙王殿”门下,不正是好机会么?
心中正在动念,申屠虹已经对这小兄弟有了好感,试探著问道:“小兄弟可是身有要事,急欲前去?”
阿玉先是一怔!已从他眼中看出他的意图,打蛇随棍上,故意叹气道:“也不是甚么很著急的大事,我只是极想寻访名师,学得一身好本领..”
申屠虹试著问道:“小兄弟心目中,甚么样的师父才能算是名师?”
阿玉道:“这..我也不知道。”
申屠虹又试著问道:“例如‘四大名门’..”
阿玉叹道:“那当然,只可惜我根本没有机会..”
申屠虹道:“如果由我引荐..”
阿玉眼睛一亮,道:“真的么?你肯引荐我拜在‘东海龙王殿’门下么?”
申屠虹道:“只要你肯..”
阿玉欣喜雀跃,道:“肯,一千个肯,一万个肯!”
申屠虹大为欣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好,好师弟!”
阿玉也改喊他:“师兄!”
※ ※ ※ ※
就这样,名分上成了师兄弟,不但结伴同行,申屠虹既已代师收徒,自然而然沿途指导练武..
申屠虹号称“黑龙”位列“东海三龙”第二,武功机智却是“三龙”之冠,据他自己说,原来的师弟傅立,就是由他代师授艺的..
“龙王殿”的武功心法,重在一个“刚”字诀。
果然是有五招,各有五式,名曰:
千手所指,山穷水尽,鸟鸣鸦噪,飞石殒星,绝地逢生!
阿玉心中一动,原来这五招的第一个字正是“千山鸟飞绝!”
正是柳宗元“江雪”诗的第一句!
申屠虹一方面感谢阿玉的救命之恩,一方面也是对死去的师弟傅立一种移情作用,所以对阿玉用心指导..
阿玉为求早日见到日夜思念的梅洁洁,早日把四大名门的武功心法融会贯通,所以全力以赴,学得很快..
※ ※ ※ ※
想起“西天无回谷”的“一凤”张婷,强迫他记住的五绝招是“强”
字诀,名曰:
万夫难挡,径石路花,人定胜天,踪迹难寻,灭顶共罪!
这五招的第一个字正是“万径人踪灭”!
不就是柳宗元“江雪”诗的第二句么?
想起“江南慕容府”慕容可人的五绝招,是“柔”字诀,曰名:
孤注一掷,舟行晚唱,蓑衣斜雨,笠檐蓬门,翁姑和乐!
这五招的第一个字正是“孤舟蓑笠翁”!
又恰好是柳宗元“江雪”诗的第三句!
那么“绝灭孤独”就只差最后“漠北七花门”了。
七花门武功心法,就一定是“顺”。
一定也是五绝招,第一个字正是字诀的“独钓寒江雪”啦..
一定要找个机会去试试..
※ ※ ※ ※
一路往东行来,申屠虹尽量向阿玉说明有关“东海龙王殿”的一切,让他不致于到了新环境而感到陌生。
原来那位锦被华服,气势高傲的少年,是申屠虹的小师弟,名叫傅立。
因师父的独生女,也是他们的小师妹连馨,重病缠身,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据说只有“碧玉金线蛙”能相救,这才千里迢迢,千辛万苦,一路赶到“蛤蟆谷”巧取豪夺,将“碧玉金线蛙”弄到手。
谁知却因一时贪念,被骗至寒潭,不但失去“碧玉金线蛙”还丢了傅立、邢刚性命..
唉,可怜的小师妹连馨,命中注定要受苦受难..
又谈到他们东方滨海各省的侠义同道“禹门六侠”要与“东海三龙”将在本年七月,齐聚山东茅山。
这一邀约,系由“大禹门”掌门人“人厨子”危进发出。
“大禹门”“龙王殿”两门,武功属于同一路数,全是以刚猛见长。
俗语说“大雨冲倒龙王庙”所幸这大“禹”不是那大“雨”所以也能相安无事。
何况“龙王殿”偏处海外孤岛“大禹门”在山东境活动,相隔弥近,息息相通,平日里交往不恶。
但这番由“人厨子”危进出面邀请的聚会,不知是否另有道理,很可能是要定北方武林盟主..
※ ※ ※ ※
此时正是五月天气,当下师兄弟两人结伴同行,一路上阿玉也将自己一番离奇遭遇,详细说给师兄申屠虹知道,只听得这粗犷壮汉,眉飞色舞,惊讶不已。
这一日,来到太行山韶屋附近,师兄弟二人走得困倦口渴,下马进入路边一家酒肆,沽酒对酌。
申屠虹一心想要见识师弟的这口“绕指神剑”且看锋利究竟如何?
但阿玉却不知是有意抑是无意,始终不曾主动拿出来给他赏鉴。
申屠虹心中暗暗不服,只道是师弟小气,少年人生性好奇,愈不给他看,他愈是急于想看。
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问他为何?申屠虹红著脸说出希望,乃是想看师弟新得的宝剑。
阿玉一笑,腰间解下“绕指神剑”递给了他,申屠虹随手抽出一半,青光倏射,不由失声叫道:“好剑!”
蓦地对面的阿玉沉声喝道:“师兄,快快收起来!”
申屠虹一惊!疾忙归剑入鞘,眼睛一瞟,只见这酒肆之中,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他手上。
其中不乏三山五岳的江湖中人。
想起“慢藏诲盗”一话,实是不错,自己不该当众炫露宝剑,这一来入了别人的眼,难免不生觊觎之心,阿玉一直不肯将剑出示,正是此意。
申屠虹心中悔念立生,暗怪自己江湖经验太差,警觉心还不及这位新结识的师弟阿玉。
偷偷抬眼一瞧,见这酒肆之座客之中,果然有二个特别惹眼的人物,一个打扮犹如文士秀才一般,另一个一身短装,精悍强壮。
这两人与众不同,此时仍然将四只眼珠直勾勾地瞧定著申屠虹手上。
申屠虹不禁心中怒恼,恶狠狠地瞪了这两人一眼。
那两人相视一笑,自顾自地坐下饮酒,那文士装束的一个,轻摇折扇,笑著对那短装汉子道:“三弟,好一件礼物,师兄见了,哪怕他不笑颜逐开..”
那短装汉子嘿嘿怪笑,应道:“二哥说得正是,真是天假其便..”
这些话钻进了申屠虹的耳中,饶是他江湖阅历不足,但这种露骨的话,焉得不懂?
定是这两个贼子有眼无珠,不认得“东海龙王殿”的门下,妄想得到这口宝剑,去送给甚么“师兄”。
心中一气,少年人本性显出,起立便要发作。
对座的阿玉轻轻一声:“师兄!”
阿玉低头饮酒,恍若没事一般,申屠虹勉强按捺,陪坐饮酒,好几次催促阿玉上路,阿玉却不慌不忙,仍然低斟浅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隔了半晌,那旁的一对大笑而起。
文士装束的与短装汉子出店而去,那短装汉子行来门口,还有意无意的回头一瞥申屠虹,目光与他碰个正著。
只见此人目中,精光凝射,分明身具精湛武功。
心中一惊!只听得此人十分狂妄,哈哈一笑说道:“小老弟,咱们回见!”
这句话,分明是冲著申屠虹说的,申屠虹哪能按捺?正欲喝叱,两人倏地大笑连声,跃上门外马匹,绝尘向东驰去。
申屠虹一回头,阿玉正看著他,不由得心中惭愧,慨然说道:“阿玉,这两个不生眼的家伙,不来惹我们便罢,要不然我们给他点厉害看看,须得让他们知道‘东海龙王殿’的厉害!”
阿玉问他:“师兄,你可知道刚才这两人是谁?”
申屠虹道:“他们是‘太行三虎’。”
阿玉一怔!道:“‘太行三虎’?”
申屠虹点头,说道:“我虽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动,邢刚可是个极精明的老江湖,他曾对我提到过知道他们哥儿三人的特征..”
阿玉道:“哦?”
申屠虹道:“那文士装束的一个,正是‘三虎’中的老二,人称‘翻江虎’趁手兵器是一把精钢折扇,扇骨兼可当作暗器,厉害无比;那短装汉子,谅必是老三‘锦毛虎’岳雄了,这人力大无穷,以一路‘查牙刀法’驰名江湖。”
阿玉不由得眉头紧皱,道:“是吗?”
申屠虹也叹道:“这么不巧,碰著了他们两个,看来宝剑被他们看中,前途路上,定有麻烦..”
“太行三虎”饮誉江湖,申屠虹不料在无意之间,即与师弟惹下了这么大的祸端,心中十分歉疚,双手送过“绕指神剑”笑道:“走吧,且看我们兄弟联手应敌,成绩如何?”
※ ※ ※ ※
出店上马,出了韶屋镇,策骑东行,官道之上行过四、五里地,渐渐行人稀少,两人心生警惕。
又行了一段路,只见道上行人更少,再过一段,根本就连一个人也没有。
此时不过午后,阳关大道,怎地会如此冷清?
阿玉疑惑“黑龙”申屠虹却已看出,微笑说道:“你还不懂吗?他们‘太行三虎’要向你我下手,自然是先要清除道路啊,谅他们眼力也还不错,早已看出你我并非易与,是以有这一番布置..”
阿玉不由得骇然,但见“黑龙”若无其事,沉著策骑前进,心生钦敬,与他并辔而行。
此时道上寂静无声,唯有两人蹄声的的。
蓦地,在两人背后“嗖”地响起一声,阿玉本能伏鞍一避,一件东西自头顶飞过,插在道上。
只见这是一支羽箭,长长的足有三尺高度,尾端的一面小旗迎风招展,系以红缎为底,上面绣著三头黑色老虎,栩栩如生,十分显目。
阿玉知道这便是“太行三虎”的标帜了,但不知是何意思?
申屠虹见了,夷然一笑,说道:“这是欢迎之意,也是引路的东西!”
策马向前,不久背后又是一箭飞到,方向稍偏,避开大道,折向路旁。
申屠虹策骑,照著那三虎旗指引前进。
以后,隔不了多久,需要转弯改向之时,背后必有带著虎旗的箭矢飞来指引。
阿玉回头寻那发矢之人,却看不见甚么。
“黑龙”申屠虹一骑当先,沉著稳练,气派俨然。
阿玉却不同了,明知此地一场激斗,心中热血沸腾,一心希望快快地大打一场。
但是马行许久,转过树林,峰峦、山谷,兀自愈行深,尚不见有敌人出现。
两人又绕过了一片山林,阿玉嘟嚷著道:“这些龟孙子的垛子窑,到底安在哪里?害得我们绕来绕去。”
申屠虹一指前方,说道:“到了!”
果然一排密林之后,露出一角庄院墙垣。
原来“太行三虎”的住处,竟在这样偏僻所在,这本是江湖人士的惯例,只是阿玉阅历不足,一时没想到罢了。
两人双骑,策骑入林,果然在林后出现一座极大庄院,院前三虎红旗飘扬,庄丁执刀守卫,十分气派。
“黑龙”申屠虹与阿玉在庄前下马,此时已近黄昏,申屠虹见那庄院大门有一巨匾,上面隐隐四个擘窠金字。
只因相隔尚远,夕照苍茫,那巨匾年代久远,金光黯淡,一时看不清楚。
但申屠虹无意中一瞥,陡然间停步,唤著师弟道:“阿玉,那匾上的四个字是甚么?”
阿玉目力极佳,一瞥已经认出,答道:“那是‘苍松山庄’四字啊!”
这一言说出,陡觉“黑龙”申屠虹的一手执著自己,竟然是沁出冷汗,微微颤动。
阿玉大惊!回头一看,申屠虹面色苍白,分明有异,惊问:“师兄,你怎么?”
此时,庄门之前见两人下马,已有人迎上前来,申屠虹脸色瞬息恢复平静,只是悄悄吩咐道:“阿玉,你务必记住,千万不可露出你我真实姓名,最好连本门‘龙王殿’招式也不要使出来..”
阿玉心中又疑又惊,正欲相问,那些庄丁已到面前,无奈只好将话咽下。
庄丁之中一人躬身施体,禀道:“两位贵客远来不易,我家二爷、三爷,刻下正在厅前相候..”
说毕转身引进,申屠虹昂首阔步,偕同阿玉跟随入内。
阿玉心中暗怒,这“太行三虎”好大的架子,好大的气派,居然客至不迎。
刚才师兄一听说这庄名之后,神情有异,莫非这里面是龙潭虎穴不成?
※ ※ ※ ※
进入庄门,来到院中,大厅上立即响起一阵笑声,出现两人迎了上来,正是那酒肆中所遇的两人。
只是此刻两个人已换过服装,文士一领簇新锦袍,短装的也是团花武士装,俨然十分气派。
两位主人以礼相待,迎著申屠虹、阿玉入厅分宾主坐下,庄丁献上茶来。
文士拱手一礼,道:“冒昧相邀,且容自我介绍,我是‘太行三虎’中的老二‘翻江虎’李青..”
短装的也拱手一礼,道:“我是‘太行三虎’中的老三‘锦毛虎’岳雄。”
李青道:“请教二位的..”
申屠虹不容阿玉开口,抢著答道:“咱兄弟两人,刘大、刘二,乃是陇西人氏,此番乃是到京投奔亲友,途经贵宝地,不知有何见教?”
“翻江虎”李青与“锦毛虎”岳雄互望一眼,一听两人说出名姓,乃是无名之辈,立刻将一股戒备之心除了,神色之间露出傲慢。
岳雄道:“咱们就开门见山直话直说..咱们‘太行三虎’中的老大‘过山虎’独孤灵,不久将满五十整寿,哥儿们无以为献,适才间在酒肆之中看见你兄弟抽剑出鞘,青光闪耀,必是一口宝剑,故而将二位引到此处,意欲出价购买,多少银两?尽可商量,绝不吝惜!”
申屠虹听了,微笑解释,道:“实在真的对不起,那口能发青光的长剑,乃系友人之物,不能出卖,况且根本也不是甚么宝剑,请二位庄主明鉴..”
“翻江虎”李青也道:“既然咱们看中此剑,不论它是否宝剑?都愿以百两纹银相换。”
申屠虹道:“不不,二位庄主千万不可如此,此剑确系友人所托,自己是作不得主,任凭你万两白银也不能擅自出卖。”
李青又道:“如果咱们愿意在付出相当代价之后,又另找一口锋利宝剑赠与你兄弟,日后在剑主面前好有交代..”
但是说来说去,申屠虹毫不松口,而且将话说明之后,起立称谢就要离去。
“锦毛虎”岳雄按捺不住,脸色一变,喝道:“刘老大,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凭我们‘太行三虎’的名头,要甚么东西,谁敢在牙缝中迸出半个‘不’字。”
阿玉听申屠虹吩咐,极力忍耐,只听岳雄又道:“只怪我二哥心软,许你优厚代价,偏是你兄弟生成贱种,吃硬不吃软,今天乖乖将宝剑献上便罢,若是不然,我这苍松山庄,便叫你兄弟两人,来得去不得..”
阿玉生平何尝受过这等肮脏闲气?闻言气往上冲,待要发作。
申屠虹急忙阻住,暗中一递眼色。
阿玉会意,两人倏地飞身跃起,夺路急逃。
“锦毛虎”岳雄大怒,厉声喝令捕拿。
※ ※ ※ ※
申屠虹与阿玉跃至院中,已是迟了一步,庄门在外紧闭,庄墙之上,房顶二、三十个人,弓箭上弦,对著两人。
原来他们早有动手动武强夺的准备,真的不是甚么好东西。
又有二、三十个庄丁,各举兵刃呐喊拥上,申屠虹喝声:“我们闯!”
师兄弟两人大吼一声:“拚了!”双掌翻飞,宛如虎入羊群,击退庄丁,转眼之间冲到庄门之前。
正待破门而出,倏觉背后一声厉喝:“看刀!”
劲风疾射,劈来脑后,申屠虹、阿玉双双向两旁跃开,回头一看,只见那“锦毛虎”岳雄手中一口锯齿大刀,荡起劲风,力劈而至。
申屠虹唯恐师弟不敌“呛琅”一声,腰间撤出长剑,白光一闪,迎往岳雄。
岳雄叫道:“哈,又是一口宝剑!”
敢情是这一口,正是申屠虹赖以成名的“珂罗宝剑”得自天竺,也是一口吹毛可断,削铁如泥的神兵。
申屠虹剑走轻灵,与“锦毛虎”交上了手,数招一过,竟是迭遇凶险“锦毛虎”的一柄锯齿大刀,刀厚力沉,招招暗藏内劲,而且招式怪异。
久闻“太行三虎”武功自成一派,这岳雄以一手“查牙刀法”饮誉江湖,实非浪得虚名。
申屠虹连连倒退,又心怀顾忌,不敢使出本门剑招,唯恐被人识破身分,只得以其他杂七杂八的工夫,小心应付。
这“锦毛虎”的功力绝不在自己之下“查牙刀法”使出,十分诡异,眼见他自右劈来,中途不知怎地一变?刀锋却又落在左边。
无可奈何,只得小心应付,避重就虚,那旁的阿玉对敌一些庄丁,不用剑,拳脚展开,已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他可是一心悬念著师兄,见师兄对付强敌又不肯使用“龙王殿”
剑招,眼见落在下风,心中焦急,飞身过去相助,一招“千手所指”
挥洒而出!
那“东海龙王殿”中的精妙招式,岂是等闲?纯是一派至刚至猛的招式,雷霆万钧,功力立见。
“锦毛虎”大吃一惊!险险吃他一剑削中,惊“咦”一声,似乎是发现了甚么似的,喝声:“且慢!你们是‘大禹门’门下?还是‘东海龙王殿’门下?”
“黑龙”申屠虹不答,挥剑攻上,白光闪闪,一轮急攻,迫得“锦毛虎”喘不过气来。
阿玉心中大畅,正欲趁机砍开庄门,掩护师兄离去,忽闻身后阴阴一笑。
一愕回头,只见“翻江虎”李青不知何时?悄悄掩来身后,一摇折扇,指著阿玉笑著说道:“好家伙,老爷们终日打雁,今天倒叫雁儿们啄瞎了眼,原来是到了两位高人,失敬失敬!”
倏地他脸色一板,笑容尽敛,一副凶狠恶毒神色,喝道:“你等究竟是谁?快快说出!”
阿玉大气,不禁伸手摸剑。
“翻江虎”目光如电早已瞥见,又是一声大喝,说道:“快将宝剑解下献上,饶你不死!”
阿玉应道一声:“好!”
猛地“绕指神剑”出鞘,青光一闪,暴伸敌胸。
“翻江虎”李青可没防著他有这一招,眼见剑光及体,嘿然一惊!
迫得飙身疾退。
这下子可是将这“太行三虎”中的二爷惹恼了,但见他眼望著阿玉,微微摇头,叹息这小伙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对他“翻江虎”如此不敬。
“唰”的一声“翻江虎”折扇合拢,黑光一闪,敢情那扇面乃是黑色锦绸所制,是以收合之际,便有光芒发生。
当下喝道:“小子,你家二太爷要的正是此剑,你还是乖乖地送上来便罢,不然..”
阿玉在心中估计情知自己功力,绝不是此人对手,须得要用甚么方法,设法先削断了他那支折扇才好。
正在忖度,那“翻江虎”却是不察,误会他故意藐视自己,心中大怒,身形一晃,瞬息欺进。
他可是早在阿玉与庄丁们动手之时,就已摸清了他的功力,对这种江湖后辈,本来不屑自己动手。
只因老三被刘大绊住,一时未能得手,而自己又急于想得到这少年手上的宝剑。
此时他只是对阿玉手上的“绕指神剑”略有顾忌而已,否则早已出手。
此时他一跃而至,存心卖弄,一扇暗藏手中,竟欲使展巧妙手法,就阿玉手中夺过宝剑来。
阿玉竖剑防护,也在等待时机,准备他一动手之间,攻其破绽!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这就是武学上以静制动的最高境界。
这两人宛如斗鸡似的,相互瞪视,在庭中绕著碎步..
倏地“翻江虎”拿捏时机,黑光一点,一扇撤出,迎面疾点,临到近时,陡然间内力大增,手腕一抖,三点光芒分取阿玉咽喉两肩。
这一式连攻三处要穴,凌厉已极!
阿玉万万料不到,自己偌长的兵刃竟然封不住门户,被他以短扇攻入,这样接近身体。
心中一懔!身子蓦地一侧,只以毫厘之差,避开了“翻江虎”的致命一击。
这一手,乃是靠著他轻捷身法,侥幸脱得危险。
“翻江虎”心中暗赞,口中喝声:“好!”
猛然“刷”地打开那扇,黑光一闪,挟带著一缕阴劲冷风,疾削阿玉执剑手腕。
阿玉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猛地长剑竖起,影影绰绰,斜攻来敌。
“翻江虎”倏地中途撤招,飘然退去。
敢情是他早已怀疑两人是东海“大禹门”或是与“龙王殿”极有渊源。
刚才的一招“千手所指”他虽没看清,但阿玉这次招式怪异,似乎是一种蓄力待发,而又蕴藏著万千变化的样子。
“翻江虎”不敢以身尝试,及时退去,阿玉心头一畅,他这一式“山穷水尽”尚未发出,即已将敌人惊走,足见“龙王殿”的武功,威力名声不同凡响。
谁知那李青实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此番飘然一退,不过数步,倏地身形暴起,一扇曳开“呼”的一声,返身疾袭。
这一招奇兵突出,阿玉可是完全不曾料到,待得惊觉,已是不及“翻江虎”一扇之力,直如怒涛排空,阿玉的一个身子,就如春天柳絮一般,被他震得凌空飞起。
眼见阿玉这下子受创,这样子摔出去势必昏厥“翻江虎”哈哈一笑,踌躇满志,收起折扇,飞身疾扑。
一旁的“黑龙”申屠虹大大吃惊,苦得被“锦毛虎”岳雄缠住,不能驰救。
正想奋力冲突,而面前的“锦毛虎”却已看透了他的心意,冷冷笑道:“忙甚么?那小子自有我二哥去收拾他,你心疼甚么?嘿!看刀!”
锯齿刀挟带劲风,横扫而至,迫得申屠虹十分无奈,只得努力招架,一面凄声呼唤:“阿玉!”
只见阿玉砰然跌落“翻江虎”跟踪掠至,伸手去取他的宝剑。
申屠虹眼看师弟寂然不动,分明是已受了内伤,心中一急,高叫:
“不要伤了他!”
蓦地奇迹发生,地上的阿玉倏然一跃而起,哈哈长笑,一剑送上。
这一来出乎意外“翻江虎”李青吓得七魂皆冒,百忙之中,奋身旁跃。
原来阿玉在那“翻江虎”反手一扇使出之时,见机纵起,以他独擅轻功,逃脱此厄,跟著落地装著受伤,引那李青前来上当。
这一剑送上,饶是“翻江虎”躲闪得快,右肩已吃阿玉长剑带过,顿时“嗤”的一声,衣衫尽裂,宝剑锋利“翻江虎”肩头带伤,鲜血泉涌。
“翻江虎”李青怒喝一声,黑光一闪,一扇划出,迫退阿玉。
跟著十数名庄丁一拥而上,围住阿玉“翻江虎”李青狼狈退后,检视伤处。
而这里阿玉一剑在手,宛如生龙活虎,哪把这些庄丁放在眼里?
一时童心大起,存心要试试宝剑锋利,青光起处,几度冲刺,去削那些人手中兵刃。
只听得“呛琅”连响,庄丁们兵器,碰著这“绕指神剑”的,无不立刻折断,任凭你长枪大戟,极有分量的兵器,都不例外。
阿玉只觉削铁有如切菜一般,心头极是畅快。
那些庄丁四散逃奔,转瞬又拥上一批,纷执弓矢乱放!
阿玉长啸一声,凌空拔起,宝剑抡起,青光护体,瞬息间竟被他冲进了这群人中。
弓箭自然失效,只听得一阵“卡喳”之声,想是他又在仗恃宝剑,专制敌人弓矢了。
“黑龙”申屠虹缠斗之中,得见师弟转危为安,心中大定。
不料“太行三虎”如此响叮当的人物,此番竟然会败在一个后生小子手里,申屠虹不由得心中高兴,师弟如此机智聪明,敢情日后成就必是不可限量,只恐光大龙王殿一派非他莫属了。
只听得他在那边想是使用宝剑十分顺手,连连呼叱杀得十分有劲。
申屠虹暗暗好笑,师弟到底还是个大孩子,此时伤了“翻江虎”
正是大好的脱逃时机,如何他竟未想起。
奋力一剑,荡开“锦毛虎”的锯齿大刀,一跃而出,叫道:“阿玉,我们走吧!”
那旁阿玉高声相应,两人拚力往外闯。
“锦毛虎”大怒,挥众攻上。
两人冲到门旁,申屠虹力挡追兵,阿玉举起“绕指神剑”正待要去削那庄门。
蓦地背后响起一声:“两位慢走,在下有事请教!”
一惊回头,只看厅上下来一人,年约五旬,威风凛凛,不怒而威。
※ ※ ※ ※
此人锦袍煜煜,雍容华贵,方面大耳,顾盼生威,好似是个达官贵人,当朝要员似的。
只见他将手一挥,庄丁们立刻停手,肃立一旁。
“锦毛虎”岳雄一见此人,声中透出惶恐不安,说道:“师兄,是我们惊动了你,实是不该。”
原来此人正是苍松山庄的大庄主“太行三虎”之首,江湖人称“过山虎”的独孤灵。
只见这独孤灵气慨俨然,微微一笑,说道:“三弟且请暂退,待我独孤灵与两位尊客谈谈..”
那“锦毛虎”岳雄可是对他敬佩得很,闻言立刻闪开一旁。
独孤灵屹立厅前,方方的脸孔上,双目炯然,缓缓问道:“两位贵宾远来不易,敢请示姓氏渊源,师门来历..”
“黑龙”申屠虹朗声答话:“在下刘大,这位是我兄弟刘二..”
“过山虎”阔袖一摆,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我独孤灵平生以信义待人,承蒙江湖朋友看得起,可是从来不曾有人在我面前打过诳语..”
申屠虹正要答话,独孤灵面色倏地一沉,说道:“不必说了,两位既然自认是刘大、刘二,那敢情极好,我这‘苍松山庄’岂能容得二个江湖无名之辈,在此行凶撒野..”
顿了一顿,又道:“我二弟、三弟好意以银换剑,不蒙同意,反而出手伤人,如今我独孤灵斗胆敢请以一对肉拳,拜领你们两位尊客手中宝剑高招,就请赐教..”
独孤灵口气不小,斩钉截铁,当下一步跨出,袍袖雍容,凝神待敌。
场中情势立刻紧张了起来“锦毛虎”横刀旁立,那“翻江虎”李青此时换了一袭青袍,出现厅前,笑吟吟地看著场中,一面轻摇黑扇,神态从容,分明是伤势无碍。
申屠虹一瞥,情知今日万万讨不了好去,心下立时动念,该当如何?
明知这“锦毛虎”一人功力已是与自己悉敌,那“翻江虎”只是托大,所以才会被阿玉一剑削中,此番他居然再度出现,足证伤得不重。
看这“太行三虎”之首的“过山虎”独孤灵时,俨然气慨,想必功力更在李青与岳雄之上,此时自己这方,眼见绝不能讨到便宜。
心中千回百转,想不出妥善之法应付。
他这里沉吟,对面的独孤灵却误会了他的心意,冷冷说道:“两位休要耽心我们倚多为胜,此番就只我在下一人,拜领两位高招,两位最好一齐上,免得多费时刻。若是我独孤灵输了一招半式没话说,我们苍松山庄恭送两位出庄,两位若有甚么需索,只要是我兄弟能力所及,断无推辞之理。”
阿玉忍不住哼道:“是么?”
言下之意,似乎颇不可信,独孤灵顿时不悦,冷“哼”道:“只是,如果在下侥幸胜得两位一招半式,也只要以重酬买下宝剑,我们大家交个朋友..”
话一说毕,凝目注视两人“黑龙”申屠虹知道难免一战,估计实力,师弟绝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两人齐上,不能配合得宜,胜的把握也是不大,设若落败,更是脸上没有光彩。
寻思无奈,唯有自己出马,试试运气。
见他赤手空拳,自己索性大方,长剑归鞘,上前拱手,说道:“庄主一言九鼎,刘大不材,这就讨教庄主高招,敢请赐教!”
“过山虎”见他人上来,又不用兵刃,眼中一亮,暗自钦佩,道声:“好说,在下忝为地主,尊客毋须客气,便请发招!”
申屠虹一掌击出,招式未实,突觉劲风扑面,那“过山虎”长袖抖起,猛朝自己的身上攻到。
“黑龙”一低头,就势一钻,凭空翻了一个筋斗,但是也被他袖风轻拂扫中肩背,肩背立中。
所幸申屠虹身形迅速,虽然被他扫中,尚不能算是落败,双掌翻飞,再度攻上。
“过山虎”锦袍雍容,衣袖一拂,身形右转,左手一袖,却从身后递出,疾拂申屠虹肩头,申屠虹一惊!身形疾挫自他袖底钻过。
独孤灵实是了得,申屠虹刚从袖底钻出,他右手一袖,又已近面扑到,这一下两袖封闭,万难避过,申屠虹左足一点,身子似箭出弦,倏地向后一跃而出。
这一手,错非身手敏捷,万难办到“过山虎”叫道一声:“好!”
再度攻上,不等申屠虹身形立稳,跟著又是一袖拂到。
“黑龙”身子在空中一转,倏地使出一招冒险招式,一脚飞出,迳取独孤灵鼻梁,以攻为守,独孤灵不得不收招退后。
申屠虹一跃落地,心下已知功力不是这太行第一虎的敌手,当下一味用轻身工夫与他周旋。
其奈“黑龙”申屠虹出身“东海龙王殿”下,名列“东海三龙”
本身工夫纯以刚猛剑招见长,此番心存顾忌,不敢将得意的功力使出,勉强以次等的轻身工夫与其周旋,不到数招,漏洞百出。
此时“过山虎”占尽上风,左掌向上一挥,一股掌风将申屠虹袍袖震得飘起,掌风使开,凌厉无比。
申屠虹游走之势,顿时被他滞重雄厚的掌力遏住,无法施展。
旁阿玉看得暗暗心惊,情知不妙,可恨的只是插不进手去,百忙之中,但见“过山虎”袍袖一展,已是得手,左掌变抓,随手一钩,申屠虹忖知不敌,急急一闪。
“过山虎”倏地掌势一泻,竟然奇巧无比,怪招翻出,瞬息之间扣住了“黑龙”右手脉门。
申屠虹但觉脉门上一阵奇痛,立时受制,动弹不得。
“过山虎”独孤灵身形如风,倏忽闪过,申屠虹只觉腰间一轻,敢情这独孤灵已在一眨眼间,顺手捞去了他腰间的那口“珂罗宝剑”。
申屠虹一怔!这番输是输定了,但不知如何下台?
那独孤灵得好便收,左手执剑,右手微抽半剑出鞘,冷光倏射。
此时他全无骄矜之色,绝口不谈比试得胜之事,淡淡一笑,赞道:
“好一口宝剑,后日即是贱辰,闯荡江湖忽忽已是半百,平生但恨腰间没有一口利器..”
申屠虹灵机一动,知道是独孤灵的一番好意,目的正是不欲使自己难堪,估计实力绝不是他们苍松山庄的对手,莫若见机行事,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也好逃过目前的困境。
当下笑道:“此剑确是一口锋利宝剑,既是大庄主看中,在下借花献佛,以此权充寿礼,不知大庄主可肯笑纳收下?”
一言说出,正合“过山虎”独孤灵心意,当下呵呵大笑,连连称谢。
双方箭拔弩张之势,顿时如一天云雾去尽,宾主双方反而显得异常和谐。
虽然,两方面此时仍然都怀著鬼胎,但在表面上却是松弛了许多“过山虎”独孤灵剑入鞘,笑道:“不打不相识,来来来!两位刘兄!
我们交个朋友..”
一言未毕,他那两位师弟“翻江虎”李青十分机灵,自然省得师兄之意,此时倚身厅前,微微含笑不语。
但那老二“锦毛虎”岳雄,却是个鲁莽汉子,忍不住上来扯著「过山虎”独孤灵的袖子,悄悄说道:“师兄,那刘二手中的一口更好..”
谁知独孤灵阔袖一摔,棱棱目光横了他一眼“锦毛虎”不明究理,一瞥二哥“翻江虎”见他正在微笑望著自己。
心中一阵纳罕,怏怏退下。
这里“过山虎”阔手一摆,肃容上厅,说道:“两位既来我苍松山庄,少不得要容我独孤灵稍尽地主之谊,何况拜领厚赐,正当请两位委曲在敝庄盘桓数日..”
“黑龙”申屠虹方幸难关度过,此时哪里肯留?急于要走,连连逊谢,推说身有要事,不能耽误。
“过山虎”呵呵笑道:“那么,且请入厅小酌三杯,聊壮行色,如何?”
申屠虹另有隐衷,连这“小酌三杯”都不敢接受,一味逊谢,便要赶路。
独孤灵为人倒也豪爽,礼貌尽到之后,便不再勉强,笑道:“既是两位尊客有要事在身,我们自是不便强留。”
阔手一摆,吩咐送客。
此时已是夜晚,苍松山庄灯火齐明,庄门大开,早有庄丁牵过申屠虹与阿玉的马来。
两人上马,拱手与“太行三虎”道别,申屠虹一抖缰绳,急急赶路,片刻也不敢停留。
※ ※ ※ ※
昏夜之中,师兄弟两人急急赶路,一口气奔出一、二十里地..
四顾黑漆一片,唯有天上数点疏星,或明或暗眨著鬼眼。
奔驰了一阵,仍然找不著官道,这附近地形复杂,不易辨认,两人转来转去,仍然寻不著正确方向。
阿玉忍耐不住,叫道:“师兄,我们憩憩吧,等天明时看得见路途再走不迟!”
前行的申屠虹应道:“也好!”
两人策马进入一处密林,找著处草地,下马休息。
休息了一会,阿玉终于忍耐不住道:“师兄,刚才为甚么一见这‘苍松山庄’就脸上变色?为甚么叮嘱我千万不可说出真实姓名,甚至不能使出本门‘龙王殿’的武功来,究是甚么缘故?”
申屠虹叹息一声,说道:“现在大概说也不妨了,好在我们已经逃出了他们‘太行三虎’的掌握..”
他向漆黑的森林四下望望,道:“你知道这苍松山庄是甚么地方?
他正是恩师他老人家的大仇家呀..”
阿玉大惊!申屠虹的恩师就是“东海龙王殿”的主人绝千山,虽然已经退休不问世事,难道连这样四大名门之主,也有害怕得罪不得的仇家?
春夜静悄,这兄弟两人坐在林间,沉思潮涌,哪能合眼入睡?便由“黑龙”申屠虹口中,道出了这一段上一辈的恩怨来..
※ ※ ※ ※
原来在四十年前,绝千山正当年富力强,崛起众师兄弟之间,继任为“东海龙王殿”的掌门人。
其实他本人名字并不叫做绝千山,而且因为他壮年时功力高强,招式刚猛,无与伦比,又仗著一口“珂罗宝剑”行走江湖,无往不利。
有一次“华山三盗”司马氏三兄弟,是东海黑道中最狂妄嚣张的土匪,等闲侠义中人、官府捕快,哪在他们眼中?
劫财伤命,犯案累累,无法无天,被这位“龙王殿主”碰到,路见不平,出手惩戒。
这三人横行东海,下手作案从未遇到阻挡,这番阴沟里翻船,竟被绝千山出面阻挠,三人如何心服?
当下动起手来,连爷功力高绝,珂罗宝剑展开“东海龙王殿”精微招式“飞鸟绝千山”真是宛如急雨淋头,威猛无比,司马氏三人齐上,兀自不能取胜。
剧战半日,最后司马氏三兄弟悉数伤亡,都是被珂罗剑无比雄厚威力,震断腕脉而死。
自此以后,江湖之上,连爷大名不胫而走,称他为“飞鸟绝千山”
后来“绝千山”之名大噪,他的真实名字却没有人知晓。
只是绝千山当时用的剑法,可说真是匪夷所思,他那雄浑无比的内力,竟能从剑上传出,在应敌对招之时,震断对方执拿兵刃的手腕上脉,终于伤重而死。
这等功力,不说是江湖上不曾见过,就是“大禹门”与“东海龙王殿”门下,也都茫然不知。
当“华山三盗”死后,这离奇的震伤,引起了许许多多的猜测,多人登门求教,请绝千山自己说明,以释群疑。
绝千山逼得没法,本来是不愿说的,但后来因江湖传闻,很多人以为他使用妖术或是其他。
逼得无奈,只好说出,他这一招,乃是自身钻研“龙王殿剑招”
创设出来的,名叫“飞鸟绝千山”!
这一招,当在恰当时候使出时,具有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本来“东海龙王殿”的剑招纯走刚猛一路,而他自创的这一招,却又是刚猛力量的巅峰。
因为,当这一招顺利使满时,可说是毕身力量俱已用上,敌人再强,也绝对无法抵挡。
巨大的震力自剑端传出,震动到敌人执兵器的手腕,立将腕脉震裂,大量鲜血如同决堤之倒灌流入内腑,这样的伤势焉能有救?
这原是与平常争战时虎口震裂的原理相差无几,只是较之更具威力罢了,绝千山如此解释,江湖上更是轰传遐迩,对他在钦敬之余,多少带著一些畏惧。
同门的“东海龙王殿”中人,及与“龙王殿”有著密切关系的“大禹门”中人,都纷纷要求,请绝千山将这独创的一招“飞鸟绝千山”
传授,俾使绝技能有传人“大禹门”与“东海龙王殿”武技更能发扬广大。
但是绝千山却无论如不肯传授,他说,这一招虽然威力绝大,但伤敌致死过于辣手,他自己虽创此招,但恐上干天谴,下惹非论,是以行走江湖多年,迄未使出。
直到这一次“华山三盗”围攻危急,为了救命,被迫无奈而使用,杀的虽是三名恶贯满盈的巨盗,但心中十分忏悔..
总希望这第一次使用“飞鸟绝千山”一招,也是最后一次使用。
他这样忠厚胸怀,但却仍不为仇家所谅“华山三盗”司马兄弟虽死,但他们的舅舅却忽然出现江湖,声言报复。
这人姓封名天华,在江湖中无籍籍名,世居秦中,这番为了替三个外孙复仇,不辞长途跋涉,携带女儿封四娘,来到关洛寻绝千山的晦气。
那时的申屠虹还没有拜在绝千山门下。
据后来传说,那封氏父女在一个春末夏初的黄昏,来到东海之滨,向到专门与“龙王岛”联络的大船叫阵,向绝千山挑战。
那封天华年已六十,白发皤皤,老态龙钟,她的女儿封四娘年纪很轻,只有二十来岁,出落得十分标致。
一老一少来到之后“东海龙王殿”门下都不敢置信,凭这样的两个怎能是绝千山的对手?来此岂不是等于送死?
绝千山得到消息,赶紧乘船跨海而来,对这远道而来的一老一少持礼甚恭,极力解说,系因“华山三盗”为非作歹,自己仗义出手。
原来也不愿伤人,直到后来受到三人拚死围攻,生死俄顷之间才不得不出重手。
如今也非常后悔,但人死不能复生,甘愿出面邀请东海黑白两道中有名人物,当众宣布封剑归隐。
而且还为“华山三盗”延僧超度,聊赎前罪。
这样的表示,已经仁至义尽“东海龙王殿”门下每个人都为绝千山不平,不料那老者封天华居然十分狂妄,听了以后还是嗤之以鼻,连连摇头。
不管东海龙王门下众人如何的愤怒,但是绝千山仍是恭恭敬敬地请问封老前辈意思如何?
谁知那封天华老头子,不说出条件便罢,一说出可真叫人气破肚皮。
他的方法一共两个,一是命绝千山立即自刎,由他带著首级,剖腹取心拿回去祭奠三个外孙。
一是绝千山可以不死,但却要通告天下武林名手,为“华山三盗”
设灵开堂,绝千山亲自披麻带孝,手执哭丧棒,算是“华山三盗”的孤哀子,为之守丧三年。
这一说出,不说“东海龙王殿”下一阵大哗,立要动手,就是绝千山本人,也当场气得脸上变色,摇头表示不能接受。
老者封天华也不多说,约他在附近山头比武,绝千山慨然答应。
那封天华与他的女儿话一说完,飞身而起,转瞬间失了踪迹,这一手临去秋波,轻功显示,宛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确是使得“东海龙王殿”门下惊讶不已。
更有奇的,这一对父女所站立的地方,乃是码头石板铺地,两人离去之后,赫然呈现四只脚印,深约三寸,清晰无比。
“东海龙王殿”下,这才知道这姓封的父女武功确是非同泛泛,怪不得那样的狂妄,目中无人。
绝千山料理了私事,孤身赴约“东海龙王殿”门下欲去助战的,都被他婉言谢却了。
那一夜,绝千山一去之后,就杳无踪迹,等到次日不归“东海龙王殿”门下满山寻找,但见岭上凌乱,分明曾经剧斗,那封天华父女以及绝千山俱各不见。
※ ※ ※ ※
绝千山自此失踪“东海龙王殿”与“大禹门”中人四处找寻探访,迄无丝毫下落。
等到五年之后,搜寻已是绝望,这些年月中“东海龙王殿”下,群都以为绝千山已死在那封氏父女手下,连遗体都带走,想是应了那老儿的话,去祭奠“华山三盗”了。
于是“大禹门”与“东海龙王殿”同仇敌忾,组队兴师问罪,找到“华山三盗”的巢穴追问,但三盗死后,部众星散,三盗并无妻室儿女,丝毫探不出端倪来。
然而,又去秦中,访求那姓封的父女,结果也是杳如黄鹤,无人知道下落。
绝千山大名渐渐被人淡忘“大禹门”与“东海龙王殿”两派,都已消歇了寻找探访的念头。
不料五年之后,一个黄昏,绝千山忽然悄悄出现在码头,返回“龙王岛”。
当时,据后来“东海龙王殿”门下的追述,绝千山一袭灰袍,形容憔悴,随身行囊皆无,只有一骑一剑,上得船来,由于他风尘仆仆,全然不似昔年英风,是以连家人都几乎认他不出。
当下家人喜从天降,问起他失踪后的情形,他只是摇头,沉默不答。
次日“东海龙王殿”下众人前来探望,他也是唯唯否否,不肯说出究竟。
此后绝千山性情大变,虽然他年岁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强壮华年,但这五年别离,仿佛是过了半辈子似的,绝千山身心俱已衰老不堪,将一位以前锋芒毕露的大侠,磨折成为一个沉默寡言,遇事迁就妥协的老人。
从此,绝千山实际上已等于封剑归隐。
隔了几年,他禁不住“东海龙王殿”下一致苦劝,才先后收了申屠虹、傅立为徒,传授他的一身绝艺。
两徒之中,申屠虹入门在先,等到二十岁时,武功已有成就,跻列“东海三龙”之一。
而他的师父绝千山,差不多已完全被人淡忘,老爷子在家里,只是吟哦、养鸟、种花,等到近年来,更是百事不管。
甚至连小徒傅立的技艺,都懒得指点,改由申屠虹代师传授。
是以申屠虹与这位师弟感情特佳。
申屠虹从“东海龙王殿”长辈口中,得知师父往年之事,很显然,他是在失踪五年后改变了性情的。
那五年之中,他究竟到了何处?经过了一些甚么遭遇?除却他本人以外,没人知道。
申屠虹得了师尊的“珂罗宝剑”又得了师父的一身本领,他与绝千山的感情日深,总想能为师尊分忧,但绝千山从来不提,他做晚辈的人当然也不便提出来问。
然而使申屠虹最感头痛的,便是“东海龙王殿”门下的人,怂恿他去要求师父传授那秘传“飞鸟绝千山”一招,但他唯恐唐突,也始终不敢向师父提出。
“黑龙”申屠虹处境困难,他何尝不想多学技艺光大本门,受到同门的责难,说他没胆量向绝千山要求,但他敬爱师尊,又不敢去惹他恼怒,实是两难。
是以他唯有尽心奉侍师尊,教导师弟,等待机会向师尊进言。
终于,他的诚恳、谨慎,完全得到了绝千山的钟爱与信任,后来有一次,师尊终于向其吐露了隐藏在心头多年秘密。
※ ※ ※ ※
绝千山,隐居不问世事,最亲近的莫过于这个大弟子“黑龙”申屠虹,是以一些别人不知的事,申屠虹能够知道。
申屠虹知道,每年当暮春三月时,总有一封不知何处来的密封信函,由驿站传到,写著由绝千山亲启。
每次师父拆阅之后,总是怅然万端,闷闷不乐,如此足有数日之久,方才渐复原状。
申屠虹想为师父分忧,但师父每次独自拆阅,看完之后,总是慎重地将来函放在一具小铁箱中,严密保管,申屠虹当然无法获悉。
有一次,又是如此,申屠虹实是忍耐不住,当师父独自在书房看信时,悄悄进入窥探。
只见恩师绝千山颓然坐在椅上,埋首沉思,面前桌上那具放信的小铁箱已经启开,十多封信函连同最近收到的一封,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齐,仿佛是在比较甚么似的。
申屠虹禁不住偷眼去看,却是奇怪,一共是十四封信,上面画著都是图画。
前面十封画的是一座极大庄院,掩映在松林包围中,大门上题匾是“苍松山庄”四字。
后面四封却又变了,庄院较小,仍然包围在树林中,题匾却是“劲柏山庄”四字。
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字迹,申屠虹看了莫名其妙,丝毫不解。
偶一不慎,惊醒了师尊绝千山,申屠虹惶恐无地,低头待罪。
谁知绝千山却不来责备他,缓缓说道:“虹儿,谅来你们一心想知道其中秘密,我若不说,也不妥当..好吧,你且坐下,让我说出以前经历,也好痛快痛快。”
申屠虹又惊又喜,书室之中,师徒对坐,这才将那多年前的一段公案,由绝千山自己亲口道出。
原来,那一次封天华父女邀约山头比武,绝千山孤身只剑前往赴约,山顶之上,一老一少各出绝技相拚。
封天华虽老但武功十分诡异,绝千山这才知道来者不善,小心应敌。
其奈他看不出封天华武功路数,又不肯使出杀手“飞鸟绝千山”
取他性命,是以渐渐落在下风..
眼见不妙,绝千山当时估计这封天华功力,确在自己之上,若是不挟“飞鸟绝千山”一招救命,必败无疑,但他实不愿再以此绝技伤人,是以一心已是决意牺牲,死在封天华手下,为“华山三盗”偿命。
正当封天华一招得手,绝千山避无可避,珂罗宝剑已被封死,万分无奈之下,只得瞑目待死。
蓦地那一旁,封天华之女封四娘,失声惨叫!
封天华爱女心切,一怔之下,绝千山当时理智已失,求生本能自然而然使出“飞鸟绝千山”一招!
封天华猝不及防,腕脉震断,死于非命!
而一旁封四娘奔过来伏尸大哭..
山风一吹,绝千山开始醒觉,心中痛恨自己糊涂,哑声向封四娘道歉,横剑就要自刎。
不料那封四娘纤手一挥,救了绝千山,哭著要他帮忙自己运送父亲遗体,返回秦中。
绝千山一心歉疚,当然答应,连夜同她带著封天华遗体下山,启程前往秦中。
谁知一下山之后,封四娘的花样来了..
她不往秦中,却将老父遗体火焚,盛以铁匣,告诉绝千山说,封天华生前喜爱滇池沿海风景,曾说过死后希望归骨池中,如今必须为他了却心愿。
绝千山为人最重信义,当下便伴她远赴云南..
那时绝千山的年纪不过三十多岁,而封四娘正值妙龄,一男一女,行走道上,绝千山渐渐发现不对。
因为这封四娘对老父之死毫不悲伤,而且有说有笑,搔首弄姿,绝千山不是傻瓜,渐渐看出,这女子实是对自己有意。
心下不由得十分惊觉,想起那一夜山顶恶斗,她那一声特异的惨叫,实是可疑。
当下装著与她亲蜜,设法从言谈中去追求,封四娘不察,果然和盘托出。
原来,她第一眼看到绝千山时,芳心中就已偷偷地爱上了他,嗣后当封天华与他在激斗时,封四娘袖手旁观,而心中却在打算如何?
等到绝千山危急,瞑目待死,封四娘一慌,失声惨呼,故意分乱老父的心神。
谁知她有意的一声,虽然救得了心上人的一命,但却断送了老父性命。
而这女子居然事后毫不悔恨,反而蓄意勾引绝千山,却图达到她双宿双飞的目的。
绝千山在明白了一切底蕴之后,心中大怒,痛责封四娘无耻,拂袖离去。
封四娘恼羞成怒,变脸与绝千山动手,这女子的功力实是惊人,绝千山斗她不过,又不愿再用“飞鸟绝千山”伤她,无奈只好逃走。
封四娘哪里肯舍?于是一个逃,一个追,绝千山暗忖这等不光明的事,闹出去实是“东海龙王殿”的耻辱,武林中的笑话!
绝千山不敢返乡,迫得在边区流浪,前后五年..
所以尽管他失踪之后,东海闹得沸沸扬扬,但却找不到绝千山的影子。
※ ※ ※ ※
他们两个,在云南、川边、藏边一带,捉迷藏似的绕了五年..
这五年中,有时封四娘追踪绝千山,有时绝千山机警,反过来追踪封四娘。
封四娘这女子实在是死心眼,当时以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奔走在蛮荒边区,始终不懈,使得绝千山暗中对她又怕又烦。
五年中,封四娘在边区赫赫有名,无人不晓,结仇累累。
边区的人物有的爱她美艳,要想得到她,有的恨她入骨,要想杀死她。
总而言之,封四娘可说是历尽危险,有好几次濒临绝境,结果还是绝千山在暗中看不过意,出手救命。
五年之后,两人恩怨仍未能了结,但边区已群起而攻,实在不能立足..
封四娘最后一次追赶绝千山,绝千山对她仍然有怜却无爱..
封四娘伤心之余,一气返回秦中。
濒行作书,遂与绝千山表示自己与他恩断义绝,仇恨滔天,封四娘活著一天,无日不想食绝千山之肉,啃绝千山之皮,以后如果有与绝千山有关的人碰到她手里,绝杀无赦。
对她这样由爱成恨,绝千山心中实是厌恶已极,探知她确是已经返回秦中,这才悄悄束装归里,闭门不出..
※ ※ ※ ※
嗣后,绝千山虽正式退休,但暗中仍在防备著封四娘,而这封四娘受他数度救命之恩,彼此之间恩怨甚难了断,居然一直没来到东海寻仇,江湖上从此也没有她的消息。
过了不久,绝千山开始收到这些函件,每年一封,总是在春末时寄到,丝毫不误。
如今,绝千山指点给爱徒申屠虹看时,那纸上画图生动字迹清秀有力,别人不知其中含义,而绝千山却能一瞥即知。
这十四封信函同样的都是出于封四娘之手,前十封是表示她已嫁,住在一所名叫做“苍松山庄”的庄院中..
后四封时,显然是因为她那高傲怪僻性格,已与丈夫仳离,独自住在一座名叫“劲柏山庄”的庄中。
这女子,每年不断寄一封书信来,究是何意?这也只有绝千山知道,这女子不同凡响,她的爱与恨都是极为强烈的。
如今因爱成恨,心中必是无日忘怀,有生之年仍思能得到绝千山才甘心,想来她不知嫁与何人?
她与绝千山之间的秘密,别人必是不知,这女子恩怨难了,不能亲来龙王岛。
于是,她就每年寄一封书信,给自己一生之中最爱也是最恨的人。
图上所示,显然是在指示她的住处,但除了“苍松山庄”与“劲柏山庄”八字以外,毫无别的线索,天下之大,又到何处去寻这两个地方?
但她这却是激将之计,明知绝千山生性倔强,愈是困难的事,愈是有兴趣去尝试,她希望这些信函能够挑逗绝千山来寻她,这便是她寄出这些书信的用意。
其奈绝千山对她的行为生性,深思痛绝,有生之年绝不会去理她,她这一番心机算是白费了。
尽管她年年有恒寄来书信,绝千山一概不理,连半个字一片纸也不回她一次。
这便是绝千山以往的痛史了,在他心中实是痛苦已极,对于死去的封天华老儿,心有歉疚。
对于这封四娘呢?由于她那样深刻的爱恨,自己虽不能接受,但人非草木熟能无情,心中慨然惆怅,正是难免。
虽然他每次狠心不覆,但每次却细审来图,与以前的加以比较,他看出,这十四封书信,一封比一封笔力软弱,显然是最初她怒气填膺,笔力苍劲,到后来得不到任何答覆,那失望、怨恨..种种的痛苦使她憔悴,下笔之时,远不如前。
绝千山心中也是痛苦不堪。
但他已年老,来日无多,这一份惆怅歉疚,不久便会随他同离人世,是以这秘密,这经过,到他现在已是六十高龄,二十年来从未泄露半句。
此番一起告诉爱徒申屠虹,叮嘱以后若遇到这两处山庄时,千万小心,唯恐封四娘迁怒,知道是“东海龙王殿”门下时,可是有一场大麻烦。
是以这番“黑龙”申屠虹与阿玉,误打误撞被“太行三虎”引进庄院,一看正是“苍松山庄”如那画图上所示,一般无二,申屠虹心里立如浇了一盆冷水一般。
一番经过说完,阿玉这才明白,难怪申屠虹不能说出真实姓名,甚至于连本门“龙王殿”武功都不能使出,原来如此。
但不知道“苍松山庄”之主“太行三虎”与那封四娘有甚么关系?
那“劲柏山庄”又在何处?
※ ※ ※ ※
天色已渐渐露出微明,他们两人处身的林间树梢之上,忽有一阵鸟飞之声掠过。
“黑龙”申屠虹心思细密,喃喃说道:“咦,这倒是奇了,怎么会有这时候出来飞行的鸟儿?莫不是送信的鸽子!”
阿玉正在沉思事,此时忽地跳起,道:“师兄,糟了!”
申屠虹一惊!连问怎的?
阿玉急道:“你将你师父用的珂罗剑留下,若是那封四娘见了,一定立刻认出..”
申屠虹蓦然惊叫:“果然不错,这个天大的漏洞!”
不经发现则已,若经发现,那还了得,两人急急上马,不顾黑夜未尽,寻路疾逃。
谁知这一带地势复杂,天色未明,看不清路径,转来转去,兀自是一片树林!
阿玉无意间碰到一些枝叶,失声叫道:“师兄你看,这些都是柏树啊!”
申屠虹更是惊慌,随即示意噤声..
一听身后蹄声得得,显然是远处有许多人赶来。
申屠虹喝道:“师弟,快冲出这片林子!”
两骑并辔,疾冲出林,晓色熹微之中,只见林后一角庄院露出。
申屠虹声中禁不住流露出无奈,喃喃说道:“总不会如此巧吧!难道此地真是那‘劲柏山庄’不成?”
阿玉眼光锐利,一瞥那庄院格局与“苍松山庄”一般无二,只是略小,庄门之上,泥金大匾,曙光隐约,四个大字依稀可见。
果然不错,正是“劲柏山庄”!
阿玉一瞥,大叫一声:“师兄,快走!”
不用问,这番可说是避过龙潭,又陷虎穴,申屠虹急急策马,偕同阿玉寻路疾逃。
天色已经大明,两人来到一处山谷,距离官道尚不知有多远?
他们十分无奈,策马上山,试行瞭望认清道路,方可行动。
两人既上山巅一望,不禁叫声苦也,只见四方八面追骑包围了这座山头,渐渐迫近。
官道在正南方不远处,一望敌众,估计人数怕不在百人以上,依稀可识“太行三虎”此番悉数出动。
阿玉问道:“师兄,我们突围向南行,如何?”
申屠虹脸色沉重,似乎是有了一项重大决定摇头说道:“师弟,不要轻举妄动,你且随我来。”
策马下山,回到山谷,进入一座密林。
申屠虹说道:“阿玉,这番情势危急,据我料想,来者必是苍松、劲柏两庄人马,适才间他们以信鸽通知,此番两面合围,你我两人焉能脱险?”
阿玉愤然说道:“师兄,小弟决心拚死一战!”
申屠虹连连摇头,说道:“阿玉,你这话错了,死有重如泰山,有轻如鸿毛,如今你逞匹夫之勇,愚兄绝不赞成,愚兄如今要你承担起一副千斤担子来,你可得好好地答应愚兄..”
申屠虹说话,声音迫急,阿玉慌忙应道:“你说吧,你要我怎地?
我即使赴汤蹈火,也绝不推辞!”
此时追骑渐近,两人清晰可听“太行三虎”在谷外呼叱,命令合围。
申屠虹十分镇定,说道:“阿玉,你听著,第一,愚兄今将‘东海龙王殿’信物交给你,本年七月‘大禹门’与‘东海龙王殿’在山东茅山之会,关系非轻,愚兄忝列‘东海三龙’之一,如今不能赴会,便由你代表前往,望你此去凭你的聪明才智,力夺神威,为我‘东海龙王殿’下争光..如果‘大禹门’有意推定北方盟主,这一席你务必要设法夺得..”
阿玉不料师兄说出这等话来,心中惶急,正待出言推辞。
眼光一瞥,只见申屠虹神色凝重,完全不似是戏言,心中一懔!
脱口叫道:“师兄,我又没有正式入‘龙王殿’门下!”
申屠虹道:“如果你是傅立..”
阿玉一怔!道:“我是傅立?”
申屠虹道:“我一直觉得你很像他..”
突然沉声说道:“我‘东海龙王殿’中,由于‘东海三龙’相互谦让,一直没有推定掌门,此番‘大禹门’掌门师兄‘人厨子’危进出面邀约,其志不小‘东海三龙’中应当推定一人出任掌门,庶使号令统一,能收成效。”
阿玉“哦”了一声,申屠虹又道:“‘东海三龙’之中,本来我是理所当然的掌门人,其他二龙,并非栋梁之材..如今我死,这掌门一席自然由你傅立袭任!”
阿玉道:“可是,我不是傅立..”
申屠虹大声斥道:“还管你是不是傅立,现在你持我三龙信物前去,务必要当仁不让,争取得掌门地位,切莫辜负我的寄望!”
阿玉低头,心中咚咚大跳,急忙说道:“师兄,我..”
此刻外面两庄人马已经合围“嗖”的一声,一箭射到林前,跟著便可听见那“锦毛虎”岳雄的声音在外大呼:“‘东海龙王殿’下的两个小杂种,快快滚出来投降..”
阿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心中一慌不由望了申屠虹一眼,只见他目光之中,蕴藏著无畏的坚毅与果敢,了无丝毫怯意,向阿玉道:“我从前面冲出去吸引他们,你快快从林后翻山逃走,马匹可以弃之不要,记住,千万不准回头,不要管我..”
阿玉忍不住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道:“师兄..”
申屠虹道:“以后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如果我猜得不差,那封四娘抓著我,必是希望能引得恩师他老人家来此,但我申屠虹身受师恩,粉身难报,不能为师尊分忧,岂能替他老人家加上麻烦?设若被擒,不等他们动手我当自裁!”
阿玉道:“师兄不要..”
申屠虹不理他,只道:“当然,我会等待一些时候,当你安全逃出,他们以为得计,一个被捉,一个回去送信,那时我便会自求了断,教他们仍然落得个绝望..”
“黑龙”申屠虹说得悲壮慷慨,阿玉此刻肝肠寸断,哑声叫道:“师兄..”
申屠虹连连摇头:说道:“不用多说了,阿玉,快接过这些东西..”
马上递过三龙信物,那是一面银牌,上面雕著一头巨龙,在浪涛云升中翻腾翱翔。
林外的“锦毛虎”大叫:“快快出来,再不出来,便要烧林了!”
“呼”的一声,一支火箭射入林中,立刻起火,熊熊燃烧。
申屠虹一抖缰绳,准备冲出,回头望著师弟..
两人一对目光忍不住兄弟情感激荡,生离死别,依依不舍。
“黑龙”眼中润湿,但兀自勉强装著微笑,说道:“贤弟珍重,愚兄这一死,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更不要告诉恩师,免得老人家伤感,你可宣布我在中途坠崖而死,是以连人带剑都无法捞获..以后,你当约束‘东海龙王殿’门下,莫要来到这苍松、劲柏两庄,除非我们实力已足可胜过他们..但..我还是认为不惹他们的好..至于愚兄的死..大可不必介怀,反正我至死也不会说出真实姓名,那‘太行三虎’我们‘东海龙王殿’也不必与他结下梁子..你..你去吧!
好好地去..莫要辜负我的希望..”
阿玉心中悲伤莫名,此时他已下马,正在申屠虹马鞍之旁,泪眼凝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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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东海三龙”“龙王殿”理想中的传人,如此英雄人物,怎能让他不明不白的死在此间?
何况有厚恩于己,待自己比亲兄更为爱护。
阿玉,蓦地一念决定,伸手拉辔,立将师兄揪下马,涌身跳上马背,向外疾冲。
倏地,那马一顿,人立狂嘶,林外闻声,一片吆喝,火箭继续飞入。
“黑龙”申屠虹委实功力超绝,此时他一手捞住马尾,竟然硬生生地遏住了那奔马疾驰之势。
跟著他跃起一拳擂向阿玉!
阿玉冷不防被击中肩头,顿时一跤跌下马来..
“黑龙”申屠虹轻轻一踹,将他踢出老远,嘶声叫道:“傅立师弟,珍重!”
纵马扑出,跟著可以听到林外人声鼎沸中,申屠虹仍在一声声嘶叫道:“傅立珍重,傅立珍重!”
阿玉忍住心中悲痛,藏好“东海三龙”信符,拔出“绕指神剑”
飞身疾扑林后。
想是那旁人声吸引起林后的包围者,阿玉奔出,竟然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
依稀可以听见那旁有人叫道:“捉住他,捉住他,还有一个,莫要放他逃了!”
那“翻江虎”李青的声音叫道:“那一个让他逃走好了,总要有一个去送信,不然怎会如四娘的意,引不来那老儿,四娘不会满意..”
阿玉身后无人追赶,一口气爬上山头,翻山过去滚落坡下。
记得官道是在南方,阿玉迳直向南逃命,一路上愈走愈远,那厮杀的声音已离开很远,而逐渐不闻..
※ ※ ※ ※
阿玉知道已逃离了险地,足步一缓,禁不住心中悲痛涌起,两行清泪,滚滚落下。
好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师兄啊,你现在是否还在人世?也许你果真已力尽被擒,咬舌而死..
他可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异乡,人家只知道他叫刘大,身怀“龙王殿”掌门所用的“珂罗神剑”又谁知他是“东海三龙”之一,鼎鼎大名的“黑龙”申屠虹啊。
如此英年,如此正直、优秀、机智、聪明,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令人长叹?
想起自己的责任,阿玉冷汗迸出,不能辜负师兄的希望啊,否则会使他死不瞑目的,若是他此时已死,那“太行三虎”失望之余,可能还会努力来追赶自己。
设若自己再落在他们手中,一死故不足惜,但耽误了师兄大事,如何能对得起师兄,以及“龙王殿”门下众多同门?
阿玉不期然地回头一望,心内警惕,再度拔步向南飞奔..
※ ※ ※ ※
一直奔到官道,看到了行人,这才稍稍憩下,搭上一辆驴车,继续东行。
过午时分,他来到一处城镇,阿玉入店小憩,这才觉得所有的人都以惊奇的眼光看著自己。
原来是自己的一身衣服,此时泥污破碎,不堪人目。
怀中取出银子,命店家购衣来换,店家见钱眼开,方始将对他的猜疑之心去了。
更衣洗沐,店家送来酒饭,阿玉思念梅洁洁,全神不属,茶饭无心,胡乱填饱了肚皮,可是食不知味。
略略休息,购得马匹,继续策骑东行..
可是,他又觉得路上许多人瞪著他,耽心是“太行三虎”派出来的眼线,心中一懔!自己回看时,不禁好笑。
原来店家巴结,替他大大地用了一笔,此番身上穿的是一件锦锻儒服,煜煜有光,那马也甚是神骏,鞍镫鲜明。
阿玉年少英俊,衣装丽都,此番自然吸引路人注意,尤其是道上的年轻女人,很多从车中帘帷向他抛送媚眼的。
但在他心中,此时除了愤怒与哀伤之外,别无其他,对这些,他只有苦笑,实在不能勾起他兴趣。
※ ※ ※ ※
孤身单骑,继续东行..
直到暮云四合,阿玉才在马背上惊觉,已经错过了宿头..
心中一急,策马奔驰!
道上行人一个也无,看来前途并无镇市客舍,阿玉无奈,只好一路上注意,且看道旁有没有可以借宿一晚的地方?
行了一阵,隐隐可见官道一旁,不远处从树林中露出一线灯光来。
阿玉策马行去,来到那林前,依稀可见,仿佛是一座庙宇似的大门紧闭,微有灯光闪烁。
下马敲门不见有人答应,四周十分静寂,阿玉等了一会,只觉夜寒侵体,十分无奈,将马系在庙前,飘身跃过墙头。
这一座庙竟是极大极深,难怪在外面敲门里面不应,阿玉向灯光闪烁处走去。
一进、两进,直到第三进,隐隐可听有人声。
大殿之上灯光明亮,阿玉忽然觉得似乎这庙有点奇怪。
悄悄慑足,行近那大殿,殿门紧闭,眼前正有一处窗隙,凑过去向里面一探,不由得大吃一惊!继而愤怒涌起几乎要破门而入。
只见那殿堂之上,神像狰狞,更有一名少女全身赤裸的被缚在柱上,众多男女僧尼俯伏殿前。
“当”地一响,一名僧人缓步走上,手执一支明晃晃的匕首,向那少女雪白的胸脯便刺。
阿玉吓了一跳,正要出声阻止,蓦然警觉有异。
武功到了一定的程度,视觉、听觉都会有异于常人,阿玉已发觉那殿上,狰狞神像之前,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但见那僧人匕首,距离少女雪白胸脯不过是毫厘之差,就已稳稳地停在那里,如生铁铸成一般,既不刺下,又不收回。
而那僧人口中却发出哈哈狂笑,笑声极是洪亮无比,震动屋瓦,簌簌尘土,屋宇动摇。
阿玉心中一懔!从这和尚笑声之中,足可证明出他的内力实是高明。
笑声甫歇,那僧人洪钟似的声音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哩!你到底还是来了。”
将藏身在大殿外面的阿玉吓了一跳。
但他立刻又已察觉,这恶僧分明不是冲著自己说话,从他说话时不向殿外而向著梁上。
果然,大殿梁上,轻轻飘下一个人来。
只见一团淡绿色的影子轻飘飘的落下,宛如一团棉絮似的,竟然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阿玉顿觉眼前一亮,原来落下来的是一位女子,长发披肩,一身淡绿色的春衫,发上束著一条金带,灯光一照,更是粲然生光。
这女子一身装束,淡雅若仙,阿玉一生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当下不禁看得呆了。
但却又精神恍惚,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只见这少女正当豆蔻年华,不过是十六、七岁年纪,肤光胜雪,娇美无比,容颜娇丽,不可正视。
阿玉只觉耀眼生光,竟忘情地直勾勾的瞧著。
这少女笑靥如春,衣裙飞动,悄立殿中宛如在一处泥塘中,再升出一朵纯洁的白莲似的。
她这一出现,顿时一殿之中鸦雀无声,所有的僧尼都把目光直勾勾地投注到她身上。
绿衣少女笑吟吟地向殿上那恶僧说话:“不忌和尚,我来了!但我不妨你的事,你要杀人,又为甚么不刺下去呢?”
声音宛似莺啭,入耳顿觉甜美无比。
那不忌和尚的匕首仍停在原处,说道:“罗翠菱,只要你把东西还来,我就放了你这丫头,让你们主仆走路便是..”
绿衣少女罗翠菱笑得花枝招展,说道:“我就是不还,你爱杀人就杀好了,我可不管。”
不忌和尚急道:“喂喂,你别不讲理好不好,老实说你拿了这两支东西去也没用,虽然其中一支是千年茯苓,但另一支与何首乌同样的,却是极毒的毒龙鞭。当今之世,无人能分辨得这二件东西,因为它们相并生在深山之中,得到的人,只好来碰碰运气,侥幸吃的是千年茯苓,当然十分幸运,若是倒楣,误食毒龙鞭,痉挛而死,那痛苦可不是你罗姑娘能受的哩!”
罗翠菱“咭”地一笑,随即接口道:“是呀,你不忌大师的话一点儿也不错,由此可证,我罗翠菱的确是菩萨心肠..”
不忌和尚怒道:“拿了我的东西,还说菩萨心肠?”
罗翠菱笑道:“我是不忍见你不忌和尚误食毒龙鞭,痉挛而死,才拿了你这两件捞什子东西,免得你又喜又忧,朝夕不安,想吃又不敢吃,煞是可怜..”
不忌和尚骂道:“放屁放屁,放狗臭屁!”
罗翠菱一点也不恼怒,仍是笑脸盈盈,道:“留著你多活几天,好好地去做你的酒肉和尚,也可以多放一些狗臭屁..你应该感谢本姑娘慈悲,才是正理,怎地如此不识好歹,还向我啰嗦甚么?”
一番话,听得阿玉心中好笑,分明是这位绿衣少女抢了人家的东西,这番还在与人扯淡,委实是俏皮已极。
不忌和尚果然发怒,喝道:“罗翠菱,你到底是还也不还?”
罗翠菱毫不畏惧,笑吟吟地反问一声:“若是我不还,你待怎样?”
不忌和尚吼道:“那便对不起,多有得罪,委曲你女施主,我们要搜!”
罗翠菱一笑说道:“要搜?这两件东西根本不在我身上,你们要搜,可也是搜不到的呀!”
不忌和尚惊叫:“快说,你将那两件宝物藏到哪里去了?快说!”
罗翠菱道:“你不信吗?真的不在我身上,你看。”
这少女可真是天真得紧,翻开衣袖,露出纤纤玉手,说道:“你看,我的袖子里没有。”
又纵身跃起,跳了几跳,说道:“我身上可是没有袋子,真个没有,这下你们该相信了吧?”
不忌和尚声中透出焦急,问道:“你到底把千年茯苓、毒龙鞭藏到哪里去了?”
罗翠菱纤腰一扭,笑道:“送回漠北去了呀!你们知道,这两件东西都是我师父要的东西,她老人家对我说:乖女,快去救不忌和尚一命,他拿著那两件宝物正没办法哩,若是这贼秃误食了毒龙鞭,可不是要提早涅槃,早升极乐世界吗?那可是不妙,这贼秃肚皮极大,可得要留著他多活些日子,也好用他那肚皮多装些剩菜剩肉..”
不忌和尚气得哇哇大叫,吼道:“小妖女,你休想骗得了佛爷,你们两个昨天才偷了佛爷的宝贝,你人还在此地,怎说东西送去漠..”
罗翠菱“咭”地一笑,说道:“谁说是我自己送回去的,我还要留下来和你们这般光脑袋的家伙玩耍,傻子,我不会叫我六师姊柳玉茹送回去吗?”
不忌和尚指著那殿柱之上,赤裸著的少女吼道:“胡说,柳玉茹不是在此?”
罗翠菱笑道:“不忌和尚,亏你自作聪明,你以为她是我六师姊吗?
你再上去仔细看看。”
此言一出,不忌和尚又惊又怒,那女子已经昏晕,此时不忌和尚一把抓住了她的黑发,正待细看她俯垂著的面孔。
谁知他用力一抓,那赤裸少女的顶上头发立刻脱下,露出颗烧了戒疤的光头来。
殿中僧尼,一阵大哗。
绿衣少女飞身而起,一跃上梁,笑道:“不忌和尚,看清了没有?
她正是你的女弟子啊!亏得你一刀没刺下,否则你只好痛打自己的嘴巴了。”
登时殿堂之上,叫声扬起,众男僧女尼全都扑上围攻,暗器齐发。
那罗翠菱“咭咭”发笑,一面挥舞白带,一面口中戏谑道:“咳,打光脑袋最好玩,你们师父不常给你们吃爆栗子是不是?可怜唷!姑娘发个慈悲,赏你们几个吃吃。”
长带一卷,一些暗器竟好似有眼睛似的,飞落僧尼们的头顶,众人慌忙缩头不迭,但饶是他们躲得快,兀自有几个头上被打中的!
虽然不重,但秃头之上不是鲜血直流,就是肿起老高,女尼惊叫,男僧狂喊,殿中立时乱成一片。
罗翠菱在梁上拍手大笑,口中喝道:“和尚和尚,流血如同猪肠,尼姑尼姑,头上顶起个大磨菇..”
殿外的阿玉心中也觉得十分畅快,这不忌和尚如此凶恶,他的弟子焉有好人,必是一群不守清规的假僧尼,空门败类,如今得到惩罚,应该,应该!
那般僧尼再也不敢乱发暗器,此时一个个如同缩头乌龟似的,各自找著个藏身所在,死也不肯再钻出来。
不忌和尚怒气勃勃,戟指著梁上叫道:“贼妖女,你敢不敢下来,与佛爷爷一拚?”
罗翠菱一飘落下,宛如一叶下坠,姿势之美端的灵活已极,不忌和尚暴起发难,一跃掠来,伸手疾抓少女胸前。
这一下猝不及防,阿玉耽心得几乎惊呼出声,但见这罗翠菱冉冉下降,尚未落地,这僧人一掌抓到,委实是极难闪躲。
就在那将要落地而未落地的时候,罗翠菱忽地双腿弓起,右手一挥,五指箕张,手掌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一般,姿势洒脱,美妙已极。
无巧不巧,她这轻轻一挥,部位恰是不忌和尚的“曲池穴”不忌和尚闷“哼”一声,急急收势,总算他变招迅速,未被她点中麻穴。
绿衣少女这一出手,阿玉可看得清楚,这种奇异的点穴方式,出招宛如行云流水,若无其事,偏又快捷奇准,姿势优雅,气度闲逸,阿玉这一番开了眼界,心中惊讶不已。
罗翠菱一落下地,毫不愠怒,强敌当前,仍然是笑吟吟地望著面前的不忌和尚。
不说那不忌和尚怔立,就连阿玉,也为她那美丽的笑容感到心中快乐高兴。
这仙姑似的小姑娘,打自她出现时起,美丽的小脸庞上就一直缀著笑容,笑容浓时,恍若花朵盛开,微笑之时,梨涡隐现,均都极美。
阿玉禁不住涉入遐想,是了,这小姑娘必是生活得极幸福、极美满,所以在她芳心之中,根本不知忧愁何物?心中始终快乐,所以才能够笑容不断。
若是比起自己来,唉,真是有天渊之别啊!
自己现在不知梅洁洁流落何方?肩负钜任又力不从心,前途茫茫,实在满腹悲酸,更无欢乐。
想著想著,他心中惆怅万端,看殿中时,那罗翠菱与不忌和尚斗得十分激烈。
不忌和尚功力精纯,手下又狠又辣,两人这一交上了手,最初三招,只是试招,第四招时,不忌和尚已按捺不位,猝出杀手,毫不容情“呼”的一声,双掌带风,迎面击到。
阿玉见他下了杀手,心中不禁为罗翠菱耽心。
但见这位罗翠菱姑娘,毫不在意,绿衣飘飘,转瞬即已避过了不忌和尚这一招杀手。
不忌和尚虎吼一声,左手一晃,右拳闪电似的伸出,虚虚实实,不知他哪一拳是虚?哪一拳是实?
阿玉暗忖,这僧人一定是左手似虚乃实,右手如实却虚,但不料那绿衣少女“咭”地一声轻笑,纤掌一起,不挡不忌和尚左拳,却挡他的右拳。
阿玉大惊注视,倏地怪事发生,她这一掌,居然化险为夷,破解了不忌和尚的怪招,不忌和尚飘身退后。
罗翠菱笑道:“大和尚,你这虚实两拳不错呀,亏我还能识破,要不然,只怕衣衫儿都被你刮破哩!”
阿玉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惭愧,这少女的天真,若是不忌和尚这一拳中了,连她的命儿都得赔上,岂止是罗衫儿破碎所能了事。
但她能知“虚虚实实”疑兵之计,事先识破,确是难得,若是换了自己,刚才这一招,岂不是正好相反,上当之后,不死即伤,绝无侥幸。
心中不禁又羞又愧,再看殿中时,不忌和尚欺身直上,绿衣少女此时却一味使展绝巧的轻功与他周旋。
霎时两人交手,身形愈转愈快,那罗翠菱的一袭绿衣,裹著她那玲珑娇小的身子,绰约如仙,十分灵活,行动如风,绕在不忌和尚巨大躯体之旁,转得急时,恍若是有一缕绿烟,环绕在一根大柱子上似的。
有如穿花蝴蝶,又如惊燕掠波,但见她轻盈快捷,衣袂飘飘,美好之处,令人目炫神迷。
缠斗之中,不忌和尚倏地把握时机,觑得准确,一招“送月推窗”
竟自用上十成内力,双掌同时击出。
立时一殿之中,惊天动地,宛如惊涛骇浪,猝然涌至,威势绝大绝强,无与伦比。
阿玉紧张注视,眼见不忌和尚这一招,刚猛绝伦,堪堪逼到罗翠菱面门,她只要稍一迟疑,立刻就是脑浆迸裂之祸。
但是这罗翠菱实是了得,一低头,双臂内弯,手肘向前,似电般地向不忌和尚胸前撞去。
这一招攻得急迫,化解得也十分迅速,阿玉心中一喜,暗赞:“妙极!”
心想:“我为甚么不曾想到这一招,这一招看似轻灵,其实却是巧妙无比。”
谁知他一念未毕,那不忌和尚跟著大吼一声,接连又发出一招,分明是他知这上一招虽然厉害,但她必是尚能拆解,是以预留退步,此时陡然间发出她万难招架的这最后一招来。
这一下变起仓卒,阿玉全未料到,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来,眼见罗翠菱左右支绌,万万不能避过。
驰救不及,阿玉心中又悔又恨,不忍见她玉殒香消,无可奈何,双手掩面,不忍卒睹。
暗暗自语:“姑娘啊姑娘,在下这就替你报仇,务必杀了这恶僧。”
“呛”地拔出“绕指神剑”一脚踹开殿门,飞身扑进。
一瞥之下,阿玉大吃一惊!只见那罗翠菱,可不是正好端端的悄立在殿中,何尝有半点差池,相反的倒是那不忌和尚,此时左手捧著右手,想是痛苦不堪,脸上变色,汗珠滴滴掉下。
阿玉心中暗道一声:“惭愧!”
他便疾忙闪身一旁,仍然避入暗处。
仿佛他这一番动作,殿中居然没有人发现,这番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不忌和尚与罗翠菱身上。
然而他们两人也兀自紧张相互注视,未曾发觉有人进入。
但听得绿衣少女罗翠菱“咭”地一笑,俏皮已极,说道:“大和尚呀,你这还是斗也不斗呀?”
不忌和尚倒也光棍,他可是痛得连拱手为礼都不能够,此时说道:
“姑娘能破去小僧这一招,小僧实在钦佩,估计当世,不是小僧夸口,除了‘漠北七花门’云掌五式之外,只怕再无其他武功可以破得我这一招!”
暗处的阿玉心中暗忖:“这僧人大言不惭,但不知‘大禹门’与‘东海龙王殿’的武功,能否将他那一招破去?”
只听不忌和尚勉强说道:“小僧输得甘愿,但望女施主说明是否与七花门有关?尊师名讳,亦盼赐告..”
绿衣少女笑道:“大和尚,瞧你不出,居然还能识得我‘漠北七花门’武功,你说得不错,本姑娘正是七花门下,家师芙蓉仙姑,谅来你必然也有耳闻。”
此言一出,暗处的阿玉,心中怦怦乱跳,他正在烦恼,不知如何才能找到“漠北七花门”又听说“云掌五式”不由心神一振!
玉匣真本上指出“绝灭孤独”是柳宗元唐诗五言绝句“江雪”而经过证实,就是四大名门的武功心法。
“东海龙王殿”的五招是“千山鸟飞绝”。
“西天无回谷”的五招是“万径人踪灭”。
“江南慕容府”的五招是“孤舟蓑笠翁”。
而这“漠北七花门”的“云掌五式”一定就是“独钓寒江雪”了!
一念及此,抬头再看那方,不忌和尚一闻此言,脸上立刻表露出一种服输神情,灯光之下,阿玉看得清楚。
不忌和尚又问一句:“敢问罗姑娘,适才你那一招,想必便是‘云掌五式’中的一招了?”
罗翠菱答道:“不错,这一招正是‘云掌五式’中的一式,叫做‘拳打秃头’大和尚你可是要学?”
不忌和尚不料又被她取笑,心中愠怒,但仍不敢发作,恨恨说道:
“小僧功力,不是女施主的对手,输得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只是这两件宝贝,千年茯苓与毒龙鞭,乃系家师‘惜花翁’所要的东西,小僧这番无法交代,当由家师出面继续向你‘漠北七花门’索讨便是..”
绿衣少女罗翠菱粲然一笑,纤掌一拍,说道:“好极了,你师父要的东西,我师父也要,反正是他们老一辈的事..你还是赶紧去找你那老头子师父,哭诉经过,让他率领你们徒子徒孙,浩浩荡荡开到漠北,去找七花门算账,本姑娘此番要失陪了..”
她口里虽说要走,身形却不见动作。
倒是不忌和尚喝令殿中僧尼,开始撤退。
霎时哄隆哄隆一阵大响,殿中一干僧尼走得一干二净,连那赤裸昏迷的女尼,也被同伴包起抬走。
阿玉想起了自己系在庙门前的马,若是被这些空门弟子顺手带去可不得了!
心中一急,正待跃出,忽闻罗翠菱仿佛知道她的心意似的,笑著对不忌和尚说道:“大和尚再见了,庙门口有我的马,你关照令徒们可不要惊走了它!”
阿玉不料她如此说话,又惊又喜,不忌和尚微“哼”一声,殿后走出。
阿玉兀自不放心,跟著趋出,庙门大开,此时折腾了一夜,天已微明,一瞥庙门之前,马匹仍在,阿玉心中立即放下一块大石。
那不忌和尚走在最后,此时霍地转身,阿玉与他四目一对,顿觉他目光之中凶狠狞厉,充满了怨毒。
阿玉心中陡然一懔!还未等他有所防范,那不忌和尚蓦地双掌齐推,猛地一股劲风急袭!
阿玉正待出手抵抗,眼角瞧见背后绿色人影一闪,心神一动,劲道全收“砰”然被掌风击中,立刻以“盈虚奇功”“卸”字诀,将正面承受这力卸去,身子向后直弹而起。
但闻身后一声娇叱:“和尚好没道理,人家过路的关你甚么事?没来由摔人家一跤干甚么?”
语音未毕阿玉顿觉一阵香风掠来身边,那绿衣少女罗翠菱纤掌一托,立将阿玉弹退之势遏住。
也是阿玉使坏,就在这时,忽地又使“张”字诀,撞力突然增加,罗翠菱猝不及防,猛地撞入了她的怀中!
阿玉更使坏,假作慌手慌脚地大叫:“哎呀呀,我的妈呀..”
笨手笨脚地将她缠住,甚至绊得她一齐跌倒,一个身子都压到她身上,而且也恰好吻住了她的嘴唇!
罗翠菱一下子惊怔,更莫名其妙地瘫软无力,其至忘了挣扎,忘了推开他..
只闻身后不忌和尚哈哈大笑,道:“送个小白脸让你抱抱,佛爷总算对得起你啦,哈哈..”
笑声中扬长而去,阿玉这才慌手笨脚地从她身上爬起来,一面涨红著脸,道:“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罗翠菱嘤咛一声,不忌和尚的最后一句话在耳边回响,望了这个“小白脸”一眼,不禁羞得面红耳赤..
四目相对,罗翠菱秋波盈盈,那脸上的愠意一闪即逝,心下不知怎地?对著这英俊的少年,倒觉得自己有点对他不住似的。
四目相对,这男子倒是比她还腼腆,先行低下了头去。
罗翠菱一笑,搭讪著说:“没伤著哪里吧?咳,这不忌和尚实在可恶,可是也怪我太大意,倒没想到他受伤之后功力仍在,偏偏乘你不防给了你这一下..”
这两声“你”字入耳,阿玉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浑身毛孔无一处不舒服,想要说话,其奈面对丽人,竟然呐呐说不出口。
不一会儿,罗翠菱可是十分关心,又问一句:“快试著运气看看,有甚么内伤没有?”
阿玉慌忙运气一周,觉得周身毫无异状,心下放心,恭敬答道:“没有伤,谢谢罗姑娘..”
罗翠菱顽皮一笑,道:“咦,你怎么叫罗姑娘,而不叫我花雷?”
阿玉蓦然一震,又惊又喜,道:“花雷?花雷就是你?你就是花雷?”
一霎时想起了那一次,为了“无回一凤”张婷的病,而去寻找“碧玉金线蛙”幸得这个花雷之助..
那时的花雷打扮成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谁知此刻变成了艳光四射的小姑娘..
难怪刚才只一见就觉得她好面熟..
想到乞丐,变成少女,不由叹道:“如果你不跟我打招呼,我绝对不会认出你来..”
罗翠菱道:“那‘碧玉金线蛙’你得到了没有?”
阿玉道:“是,我得到了,真谢谢你!”
罗翠菱秀眉舒展,放下了心,说道:“折腾了一夜,我可是真有点倦了。”
纤手按住自己小小的樱唇,一个悠长的呵欠..
这一呵欠使得在她对面的阿玉,也禁不住想起自己本来是来此投宿的,不料一直紧张到如今,连眼睛都没闭上一下。
此时疲乏来袭,不禁也连连地大打呵欠。
罗翠菱见了“咭”地一笑,说道:“我们走吧,到前面找个地方歇歇去。”
阿玉道:“这里..不能宿么?”
罗翠菱摇头道:“不,这里是不忌和尚刻意经营的淫窟..”
说到这两个字,不由一阵脸红,改口道:“脏死了,我才不要在这里过夜!”
阿玉道:“好,我们走!”
※ ※ ※ ※
出得庙门,这罗翠菱娇慵不胜,晨风中只见她绿衣飘飘,阿玉大起怜爱,说道:“请姑娘骑我的马好了,只怕找到前面镇市,还有一段路程哩!”
罗翠菱微微点头,她可是大方得很,毫不客气,拍拍马鞍,一跃而上。
阿玉解开辔绳,牵著马匹,那马蹄声得得,开始前进。
罗翠菱道:“咦?你为甚么不上来?这马鞍好宽的地方,两个人骑正好,你若是怕我挤了你,我就在马鞍后沾著一点也使得..”
阿玉不料这少女这么天真大方,竟然不避男女之嫌要与他共乘一骑,道:“姑娘你一个人骑最最舒服,我可以走,很方便,不碍事..”
罗翠菱道:“我不信,走路当然没有骑马好,你说我一个人骑,我虽然舒服,但你却要走路,那一定很累,何况你也同我一样的疲倦了。”
阿玉急道:“我不累。”
罗翠菱道:“不许你撒谎,刚才我还看见你打呵欠的,快坐上来吧!”
阿玉心中一百个愿意,表面却仍要做作,道:“这..这..行么?”
罗翠菱一笑,鞍上斜身,让出大半地方,阿玉本就是有意要接近她,一跃上马,挥鞭启程。
虽说马鞍上有好宽的地方,但是两个人骑,却只好后背贴前胸,毫无转寰余地。
就这样,一个仙姑般的少女挤在自己怀中,淡淡香气阵阵传来鼻中,阿玉心中咚咚大跳..
他虽是有意要接近这罗翠菱,但他到底是正人君子,连忙垂下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不作非分之想..
走了一阵,罗翠菱忽然叫道:“嗨,你这人怎么搞的?你看,路都给你走错了。”
阿玉睁眼一看,可不是吗?闭著眼胡乱拉缰绳,马匹行到一条山径上去了。
连忙策骑归入正道,这番可不敢再闭眼了,蹄声得得,回到官道之上。
此时天亮下久,官道上十分冷清,无人行走,阿玉心中暗道侥幸,没有人最好,不然给人家看到,一男一女,一马双载,光天化日之下,可不正是惊世骇俗。
此时,罗翠菱好似记起一件事来似的,笑问:“嗨,我倒忘了问你,你的姓名,不,你的‘尊姓大号’是甚么呀?”
阿玉答道:“在下阿玉。”
罗翠菱也学著他的口气,粗喉咙文诌诌地又问:“啊!原来是玉兄,久闻大名,如雷灌耳,此番一见,快慰平生..哈哈,哈哈,但不知玉兄仙乡何处?尊师名讳,能否赐告..”
她这一装,滑稽突梯,阿玉明知她顽皮,但却拿她无可奈何?忍住笑一件件回答,告诉他自己是河南泌阳人氏,没有师父,工夫是跟梅洁洁与“霜华仙姑”学的。
罗翠菱年纪虽小,江湖经验倒不少,却也“啊”了一声,道:“这两位高人..”
阿玉不待她说出,阿玉以牙还牙,抢著替她先说道:“如雷灌耳,久仰久仰..”
罗翠菱回头,秋波顾盼,同他一睐“咭”地又是一笑,道:“不,这两位高人,我却没有听说过!”
两人四目,骤然一遇,阿玉心中禁不住又立时咚咚大跳。
罗翠菱笑道:“阿玉哥哥,我不再和你闹啦,我真困了..我要睡了。”
这少女可真是爽快,说过之后,主动将他的双手拉过来,环抱在自己胸前,将自己的身子稳住,然后将头往阿玉怀中一靠,真个就在马鞍之上舒舒服服地打起瞌睡来..
阿玉这下真的是软玉在抱,温香满怀啦..
瞧她睡得好不香甜,一颠一颠地摔下马去可不是玩的,阿玉只得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罗翠菱竟又睡得十分香甜,此时倚偎在阿玉怀中,长发披肩上,花朵般的脸庞,兀自带著些酡红与微笑,想是这幸福快乐的少女,在睡梦中也在幸福快乐的梦境,星眸闭起,眉黛春山,睫毛修长,香息微微,梨涡隐现,正是我见犹怜。
阿玉心头恍若小鹿乱撞,又惊又喜,说不出来的各种滋味。
佳人在抱,禁不住想入非非..
阿玉心想,此次一去,茅山之会,阿玉毫无把握,自忖危险极大。
何况横亘在以后的重任,要设法使“绕指神剑”“百炼宝刀”两剑合壁,两位男女大侠的遗体合葬,若是这些事都办好了,阿玉便将孤身再入秦中,找到“太行三虎”替“黑龙”申屠虹复仇。
想到“太行三虎”阿玉心都冷了,凭他们三人的功力,与苍松、劲柏两庄之势,还有那不曾出面的封四娘老婆子,阿玉孤身怎是对手?
想到这里,阿玉的心情宛如待决死囚,充满了悲壮慷慨,那许多的幻想,幸福美景,刹时一扫而空。
他可是心中颇为焦急,想快快到一处城镇安顿好了这位姑娘之后,还是早一点和她分手吧。
自己的正事要紧,孤身支剑,身负钜任,前途茫茫,凶多吉少,何必再惹情丝,徒增惆怅烦恼?
如此美貌多才的佳人,日后自然会有她理想的归宿,那必然也是名门侠义之后,人物轩昂,英俊倜傥,武功高绝,文采风流与她珠联璧合,双双结缡行走江湖,为武林中留下许多佳话。
阿玉觉得,虽然与罗翠菱相处时短,但内心深处却是已在关怀著她,一心唯愿她日后幸福快乐,莫似自己这样,伶仃孑然,孤苦无助,既无兄姊,又无弟妹。
又因时乖运舛,苦多乐少,这柄“绕指神剑”确是不祥之物,谁作它的主人,便有祸事临头,那梅霖“无回一龙”邬裕康“黑龙”申屠虹,都先后被它妨主而死,自己的命运谅必也难免牺牲。
阿玉生性淳厚,一心记著申屠虹嘱咐的事要完成,早将这神剑妨不妨主,生死之念置之于度外。
但此时遇见了罗翠菱以后,不知怎地,在本来一念慷慨,勇气百倍的心念中,却分明多了一丝惆怅与依恋。
心中惊觉,这正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自己怎可辜负师兄嘱托,如此自作多情。
慌忙摒除一切思念,策骑疾行。
※ ※ ※ ※
此时一轮红日,渐渐升起。
官道之上,行人车马渐多,见他怀抱绝色少女并乘一骑,虽然罗翠菱仍然睡熟,但她那淡绿衣衫,白玉似的肤色,却是十分惹眼,引得路人都侧目而视。
阿玉心中更是焦急,挥鞭疾驰,所幸不远处市招在望。
策马来到一家客舍,摇摇罗翠菱,她嘤咛一声,兀自不醒,阿玉无奈,只好抱了她下马,吩咐店家准备房间净榻。
店家以貌取人,见他二人衣衫华丽,立刻带著他往后进上房而去。
阿玉抱著罗翠菱,将她送到榻上休息,对店家说,这是她的妹妹,疲乏熟睡暂时莫去惊她。
店家答应,阿玉盥洗之后,进了一些食物,疲乏万分,伏几熟睡。
这一睡,睡得倒是十分香甜,也不知隔了多久?迷迷糊糊有人推他,耳边响起银铃似的声音:“玉哥哥,玉哥哥,快醒醒,我们要走了。”
阿玉一惊醒觉,已是过午时分。
但见罗翠菱容光焕发,俏立身边,指著店外一马,鞍镫鲜明甚是神骏,说道:“你看我也买了匹马,我们走吧!”
阿玉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罗翠菱大眼珠一转,反问一句:“让我先问你,你要去哪里?”
阿玉说出自己的计划,准备先到龙王岛,然后再到山东茅山。
罗翠菱娇躯一扭,笑道:“哈,我正要到东海之滨去玩玩,我们正好同路,就结伴一起走吧..”
阿玉心中嘀咕,心想哪有这等巧事?看样子这女娃儿分明是跟定了自己。
唉,自己本就有意“钓”她,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
※ ※ ※ ※ 两人上马赶路,此时正是五月天气,风和日丽并辔而行,男的英俊少年,女的是娇美女郎,这一对璧人,引得道上行人纷纷投以惊羡目光。
一路上,罗翠菱有说有笑,目前艳阳天气,如花美女听她笑语恍若银铃,看她梨涡微量美似天人,说出来的话儿无一句不是俏皮轻松,谨而无伤大雅,令人心中快乐无比。
有罗翠菱相伴,知己倾谈,良宵并辔,在这阳关大道上,风日和熙,景物鲜明,岂不正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罗翠菱心中愉悦,更是脱口唱出:“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两人一路东行,过长安,经蓝田,至南阳,进入山东。
一路上,俪影双双,不知羡熬了多少的行人,其奈好景不常,良宵苦短,世上的幸福与快乐,仿佛都必然是十分短促似的。
阿玉估计行程,已是过了一半有余,心中暗自忖度,过了南阳之后,就要与她分道扬镳了。
阿玉知道时机已经成熟,渐渐地假作忧郁之色,时常在两人快乐交谈之时,喟然长叹。
罗翠菱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玉哥哥,你怎么啦?”
阿玉道:“没有甚么..”
罗翠菱道:“我看得出来,你愈来愈心事重重,你一定有甚么事情瞒著我,不让我知道。”
阿玉道:“那只是我私人的事..”
罗翠菱十足关心道:“那又何妨说出来听听..”
阿玉道:“你不会有兴趣的..”
她开始耍小姐脾气了,大声道:“我一定要听,你再不说,就是根本不把我当朋友,那就..再见!”
罗翠菱说著真的要走,阿玉只好拉住他,道:“好,我说..可是你不准笑我!”
眼中尽是顽皮的笑意,口中却道:“好,我不笑..”
阿玉这才将自己的离奇遭遇说了一遍,道:“我此行就是要返归龙王岛,照师兄申屠虹的遗命,必须代表他取得‘东海龙王殿’掌门地位..”
罗翠菱道:“那好呀!”
阿玉叹道:“可是‘东海三龙’中的另两个,年龄较自己为长,经验、武功俱都远胜自己,看来此去少不了一番激斗..”
罗翠菱眨著明亮的大眼睛,道:“那就去呀,怕甚么?”
阿玉又叹道:“而且若是师兄估计不错的话,七月间‘大禹门’将与‘东海龙王殿’聚合茅山,可能是双方合作,去做一件甚么事..
当然‘大禹门’‘龙王殿’两门都将争取这一次的领导权,自己武技低微,本来只望能附骥尾就行,不求争强出头,但这是师兄的遗命,又岂能违背?”
罗翠菱一面听,一面点头,阿玉再道:“眼看这番龙王岛上与茅山之会,估计自己力量绝不能侥幸成功,说不定就要牺牲性命..大丈夫生存于世,技不如人,死固不足惜,其奈不能实践师兄遗志,使他英灵不能瞑目,心中实是耿耿难安..”
罗翠菱听了“咭”地一笑,说道:“玉哥哥,你别焦急,我有办法,教你两次都能赢得胜利。”
阿玉道:“你别开我玩笑了..”
罗翠菱娇态尽露,巧笑倩兮,道:“我曾经开过你的玩笑么?”
阿玉道:“嗯..好像没有。”
罗翠菱生气道:“没有就是没有,甚么好像。”
阿玉只好承认,道:“没有。”
罗翠菱脸上甚是庄重,不似是开玩笑的样子,道:“我知道东海武技素以刚猛见长‘大禹门’与‘东海龙王殿’即是其中翘楚,这种至大至刚的武技,若是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时,真可以无坚不催,无敌不克..”
“黑龙”申屠虹曾将“东海龙王殿”的武功诀窍,全都传授给阿玉,而他这一路行来,虽没有机会练习,也曾不断地在心中体会,觉得他的评语实在不错。
罗翠菱又道:“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应该听说过‘柔能克刚’这一句话吧?”
阿玉似有所悟,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大禹门’‘龙王殿’刚猛武功,天下另有专门克制她的柔派武功?”
罗翠菱点头道:“不只是‘柔’而且是‘顺’!”
阿玉一怔!道:“顺是甚么意思?”
罗翠菱道:“这一派武功不喜炫耀,江湖之中知道的人不多,他们的功力宛如行云流水,充满著一片宁静祥和。但无论是掌、是剑、是轻功、内力、兵器、暗器,均都是有绵绵不绝的韧力,宛如和风熙日,足能孕育万物,化乖戾为祥和。”
阿玉愈听愈入迷,似乎心领神会。
罗翠菱又道:“任凭你排山倒海,惊天动地的刚猛武功,碰著她‘顺’派工夫的立刻受制,归于平静,这便是‘柔能克刚,顺能致祥’的道理。”
阿玉心神大动,急问:“这一派武功叫甚么名称?在哪里流行?”
罗翠菱一笑,神情庄严,缓缓说道:“这便是‘漠北七花门’的武功。”
阿玉早已猜到他就是“漠北七花门”下芙蓉仙姑之徒。
他一路用尽心机,逗弄著这个心地纯洁善良的小女孩,无非就是想要得到他七花门中的武功诀窍。
心中想著,口中却道:“‘漠北七花门’的武功..你怎么知道?”
罗翠菱抿嘴一笑,道:“因为我就是七花门下呀!”
阿玉“哦”了一声,罗翠菱又道:“七花门掌门芙蓉仙姑属下十徒都是女子,我便是她老人家的第八个徒儿了。”
阿玉专心聆听,罗翠菱接著又道:“我们这一派人数不多,不事夸张,是以江湖之上名声不大..我师父曾言,天下武功万流归宗,多数是以刚猛见长,而我七花门武功,与一般武功迥异,专门注重心性,务使心神宁静,虽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稍瞬,这样始能以静制动,发挥出以柔克刚的效能..”
阿玉击节赞道:“有道理!”
罗翠菱又道:“其次,本门讲究身法动作,轻灵快速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气定神闲,飘逸洒脱,行云流水,从容恭顺,一切顺势而为,再洞烛机先,克致胜果。”
阿玉问道:“这样说来,这一派武功必是独步天下,武林至尊的武功了啰?”
罗翠菱笑著摇头,说道:“这也未必,我七花门武功讲求极严,要求极高,宁缺勿滥,除非资质特佳的弟子,入门已属不易,若求登堂入室谈何容易..到达巅峰,更是绝无仅有!”
阿玉怔道:“难怪你们人数不多。”
罗翠菱道:“相反的,天下武功除我们七花门之外,走刚猛一路的,比如你们‘东海龙王殿’及‘大禹门’只要是弟子们根基深厚,资质良好,能有名师指点,自己又肯努力,假以时日武功不难到达炉火纯青地步,因此七花门的武功,可说是难学更难精,而其他名门武功,虽是难精但却易学。”
阿玉道:“不错,我的资质就很差..”
罗翠菱道:“不,你的资质很好!”
阿玉道:“你太夸奖我了..”
罗翠菱道:“不,我说的是真的,否则我也不会对你..”
她无端端的又脸红,道:“这么想帮助你..”
阿玉为要了解她七花门的武功诀窍,所以不再插嘴。
罗翠菱又道:“所以,若以别派一流高手,与我七花门下二、三流的角色相比,大概还是相差无几,锱铢难分。”
阿玉大感兴趣,又问:“那么,令师当然是贵派的一流人物啰?那么你是她的传人,武功即算是七花门的二流角色吧..那么,换句话说,现今江湖别派的一流角色,也都是如你所说的,与你相差无几,锱铢难分吗?”
罗翠菱笑道:“大致可说是如此,但在目前,虽然据我估计,恩师芙蓉仙姑的功力,必是当世第一无疑,但她老人家却不承认,始终只认自己功力尚未到达极峰。”
阿玉叹了口气,内心竟然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芙蓉仙姑充满了崇敬仰慕之情。
罗翠菱道:“因为在以前,我七花门下有位前辈异人,功力成就确是高出我师父多多,现在这人早已死去..我师父以他为榜样,不断努力,希望能达到如他那样的地步,如果成功,那就可说是我七花门中的一流之选!”
阿玉奇道:“你师父就达不到那样的地步?”
罗翠菱道:“要达到那种地步,大大不易,本身力量不够须得仰仗其他,上一代的那位前辈,是得到一双宝刀神剑之助才成功的,死后两剑赐给我师父,可惜突然遇盗,离奇失踪..”
阿玉道:“可惜,可惜..”
罗翠菱道:“我恩师没法,只好在药物上打主意,闻说有位自称‘惜花翁’的黑道人物,其弟子不忌和尚最近得到了一支千年茯苓,命我们出来设法截夺,我与六师姊柳玉茹一路,她扮成我的丫头..”
阿玉道:“原来那天在‘落红寺’的一场打斗..”
罗翠菱道:“对了,就是那天,我与六师姊二人侥幸碰上,得手之后,六师姊带著那千年茯苓与毒龙鞭先回漠北,我留下来和不忌和尚纠缠..”
阿玉道:“不错,那不忌和尚功力不及你..”
罗翠菱道:“倒还罢了,只是他的师父‘惜花翁’十分厉害,以后这桩事还不知怎样了结哩?”
阿玉问道:“‘惜花翁’比起令师芙蓉仙姑来,功力相较又是如何?”
罗翠菱“咭”地一笑,说道:“‘惜花翁’怎能与我师父相比?他也许还不是大师姊、二师姊的对手哩..所以我说我们这一批七花门下,二、三流的角色,是可与现今江湖一流高手相较。”
阿玉道:“那么‘惜花翁’的功力又如何?”
罗翠菱道:“‘惜花翁’的名头,在现今江湖上毫无疑问可称一流,较之‘大禹六侠’或‘东海三龙’之流,大概要胜出许多吧..”
阿玉见过那不忌和尚的功力,当下连连点头,罗翠菱一笑,说道:
“所以我说,我想来助你一臂之力,这个忙大概是帮得上啦..在‘大禹六侠’与‘东海三龙’中取得领导地位,谅来是尚有把握。”
只见他听了脸上并无喜色,低头不语,罗翠菱奇道:“咦,怎么啦?
我好心要帮你,你怎地倒不高兴起来了?”
其实阿玉心中已在窃喜不已,只是表面仍须做作,叹了口气,道:
“我这第一道关,是要在本门‘东海三龙’中取得领导权,其次便是与‘大禹六侠’相较,这二次都要靠自己努力..大丈夫侠义中人,功力不济便毫无话说,怎可藉旁人之助成功?你是七花门下,出手帮我‘大禹六侠’与‘东海三龙’怎会心服?”
罗翠菱一听,阿玉说得甚是有理,她倒不怪他,当下马行得得,她在马上手托香腮,沉吟说道:“你说得不错,这样看来,倒是难了..”
两人默默无言。
※ ※ ※ ※
行了一段,罗翠菱忽问:“玉哥哥,你知道‘大禹六侠’邀你们‘东海三龙’七月中茅山聚会,他们的用意何在?”
阿玉答道:“我不知道,我以前曾经想过,但不敢决定是也不是,这邀约是‘大禹六侠’之首‘人厨子’危进出面的,危进在以前,风闻他这人好大喜功。我们‘东海龙王殿’与他们‘大禹门’一向来往密切,此番也许是危进想要集合北方武林同道,共推他为盟主..”
罗翠菱说道:“那么,你们‘东海龙王殿’下,是否愿意如此呢?”
阿玉皱眉说道:“这危进武功高强,但为人风度修养,正直公平,诚恳待人,都不及我师兄‘黑龙’申屠虹,我‘东海龙王殿’下绝不会拥护他的。只是现在师兄死了,将责任推在我身上,叫我要当机立断,当仁不让,其奈我年轻无名,功力低微,如何能够达成愿望?”
罗翠菱沉思有顷,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法,便是我将七花门中‘顺剑五招’中的招式传你几招,仗此而去,柔能克刚,知能灵活运用,即使不能脱颖而出,自保必是绰绰有余。”
阿玉仍在犹豫,罗翠菱的声音中透出了怨意,低低说道:“还要犹豫吗?人总该有自知之明,若凭你现在这种功力‘东海三龙’中的其他两个,或许会念在同门之情,饶你不死,但那‘大禹六侠’又怎么肯?所谓的侠义之士,岂是能逞匹夫之勇?务必是机警聪明,通权达变,方能算是上上之选,我今传授你的武功,若不是我师父与师姊妹们,绝不会有人识出,你大可不必耽心!”
阿玉心中更是笃定,垂著脸说:“如今为了完成师兄遗命,说甚么也顾不得了,你的好意我接受就是..只是我未得恩师的允准,怎能另外拜师学艺?”
罗翠菱忽地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久久不歇,阿玉可猜不到是甚么好笑,瞠目不知所措?
她笑了半天,纤手伸出,将个水葱似的食指指著阿玉,兀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
阿玉禁不住问道:“你..你笑甚么?”
罗翠菱极力忍住笑,说道:“笑你呀,你这人,真是令人笑煞,谁要存心收你做徒弟来著?你干么东想西想,耽些不必要的心事?”
阿玉分辩道:“你说要传授我武功,那我岂不是成了你的徒弟吗?”
罗翠菱笑道:“你真傻,天下难道只有师徒才能授艺,若是好友切磋,兄妹传技,或是夫妻间印证武功,又待怎讲?照你这样说来,岂不是都不行了吗?都得要拜了师,改了称呼才行吗?”
阿玉心中立觉,这少女实是洒脱,相形之下,自己虽是须眉男子,却还不及她那样豪爽,拘泥固执实是不该,面上不由得露出对她的钦服。
罗翠菱见了,一笑说道:“你觉得我的话对吗?”
阿玉老老实实点头,赧颜道:“莫说你本来有理,就是你没理,我也还是说你不过,结果还是你有理。”
罗翠菱秋波横睐,深情款款地瞥了他一眼,将马匹更靠近他一些,委婉道:“玉哥哥,我们不已是成了好朋友了吗?就算是我耽心你,不能出手助你,只好如此,只要你学了后,不对别人明说,便无妨碍。”
阿玉道:“是,我不说。”
罗翠菱道:“你这番该明白我的心意了吧?我不是你的翠菱妹妹吗?怎会爬到你的头上,做起你的长辈来呢?快别多想,我们找个僻静地方去练招去吧!”
阿玉心中绞痛,尤其是她那一句“你这番该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是啊,我早就明白了,一个女人肯对男人这样,就必然是已经爱上了他,可是我值得你爱么?
你这样地关心我,甚至不顾忌,将师门不传秘招相授,而我呢?
我是口头上甜言蜜语,刻意逗弄你的呀。
我的真正目的,只不过是想骗得你七花门的武功诀窍呀!
我心目中自始至终爱的只有一个梅洁洁,我到现在为止,所做所为,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梅洁洁..
阿玉内心如此自责,但他却红著脸不能说出。
因为他那七花门的武功诀窍,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且再作一次负心人吧!
见罗翠菱秋波注视,便回报以深情款款,充满了感激与快乐的一笑。
两人催马疾驰,日落时分已找到一处隐僻山角。
※ ※ ※ ※
两人来到下马,罗翠菱笑道:“玉哥哥,我今传你‘顺剑五招’足够你此去争霸雄长的资本了。”
阿玉笑著叫好“唰”地一声,腰间撤出宝剑。
光芒一闪,那旁的罗翠菱忽然妙目大张,脸色有异,急奔过来,叫道:“玉哥哥,将你的剑给我看。”
阿玉依言递过,罗翠菱略一省视,玉容大变,急急说道:“果然正是‘绕指神剑’玉哥哥,你怎地得到它的?”
阿玉将九固山上梅霖出现,与萧老贼互斗身亡,自己得剑的经过说了一遍..
突然他又惊“咦”了一声,道:“奇怪,我总觉得你实在很像一个人..”
罗翠菱笑道:“像花雷?”
阿玉道:“不,另一个人..”
看他这样慎重其事的在回想著,这下子连罗翠菱也有些好奇了..
阿玉突然大叫一声:“对了,我想起来了!”
罗翠菱亦急切道:“你想起我像谁来了?”
阿玉道:“一个女人,一个在神奇镜壁后面的女人!”
罗翠菱道:“是谁?”
阿玉就将“无回一龙”邬裕康夺剑,自己追上野人山,在神奇镜壁所遇到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他说得详细,过程惊心动魄,偶尔瞧见面前的罗翠菱,不禁大惊!
只见她玉容泛白,星眸紧闭,此时嘤咛一声,娇躯软瘫在地上,已是昏晕过去。
阿玉大惊!慌了手脚,急忙将她抱起,急急施救。
为了救人,他又只好使出唯一会用的办法,一面以口对口渡入真气,一面解开了她的衣襟,伸手而入,一手按住她的左乳内侧“锁心穴”另一手右乳下侧“归玉穴”以“盈虚奇功”缓缓输入..
还好,她不过是一时昏晕,稍顷悠悠醒转,阿玉连忙柔声安慰:“翠菱,你觉得好些了没有?为甚么会这样呢?”
罗翠菱一头扑倒在他怀中,哽咽哭泣著说道:“你知道么,那镜壁另一面的女侠翠萍,便是我的姊姊罗翠萍啊..”
阿玉蓦然醒悟,原来如此,翠萍,罗翠萍..
罗翠萍与罗翠菱,正是一对姊妹!
自己早就该猜到,悔不该告诉她这一噩耗,致使她失望灰心,这么哀伤。
早年罗翠萍,深得师父喜爱,却被一个甜言蜜语的男子诱骗失身,甚至偷了师父的一双“神剑宝刀”也就是“绕指神剑”与“百炼宝刀”
从此不知下落..
匆匆十年,罗翠菱已经长成,开始行走江湖,找寻姊姊罗翠萍下落,不料这番得悉了她的凶耗。
原来那勾引罗翠菱叛师私逃,使师门蒙羞十年的男子,竟是“西天无回谷”的“无回一龙”邬裕康!
罗翠菱只哭得死去活来,阿玉频频劝慰,多方设法劝解,人死不能复生,千万节哀..
罗翠菱哽咽著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
阿玉苦笑道:“我真后悔告诉了你。”
罗翠菱道:“我要立刻赶赴南疆野人山去。”
阿玉吓一跳,道:“你去干甚么?”
罗翠菱道:“我要设法找到那古洞另一端的入口,找到镜壁之前,将胞姊罗翠萍遗体,与那‘百炼宝刀’带回来。”
阿玉大惊道:“不行,不行,那座古洞奇怪得很,洞上峭壁,高插入云,最上面与洞中的镜壁一般,光滑得像镜子一样,根本不能著力攀援,又怎能越过?”
罗翠菱拭去泪痕,意志十分坚决,道:“无论如何困难我也要去,即使万万无法,也决心要进入古洞这一面,也就是你曾经进去过的这一面..”
阿玉道:“也就是邬裕康自杀的这一面。”
罗翠菱道:“隔著镜壁在看到在姊姊遗体之后,我决定在洞中静坐修禅,不想生还!”
阿玉大急,一把将她抱住,道:“不行,不行,我不让你去,我不要你不生还!”
罗翠菱任由他抱住,任由他摇撼呼喊,不则一声。
阿玉却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打消去的念头,叹气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罗翠眼中闪现欣慰的光采,但立即隐没,轻轻摇头,道:“不,我不要你去!”
阿玉遭到拒绝,有些伤心,罗翠菱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脸颊贴上去,道:“玉哥哥,你不能和我去了,现在已是五月,七月就是你们的茅山之会,你若伴我南下,势必要放弃这边的要务..”
阿玉道:“我不去了!”
罗翠菱道:“不行,既是你师兄临终嘱托,你又已经承诺,怎可违约,使你师兄抱恨九泉之下?”
阿玉道:“可是,你,你..”
罗翠菱道:“我就一个人去,不妨事的,天可怜时,我们终有再见的一天,若是不然,还望你时常念著我,只要心似金石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阿玉心中大痛,紧紧抱住了她,道:“无论如何,我宁肯辜负师兄也绝不愿让你孤身蹈险,我一定要陪你一起去!”
罗翠菱坚决不予同意。
阿玉解下“绕指神剑”递到她手中,道:“把这个带著!”
罗翠菱也不接受,道:“玉哥哥,你此去行将大振神威,这剑锋利无比,是可助长你的声威,使你容易成功。”
顿了一顿,暮色苍茫中,但见她满面凄楚,坚决无比,眉字之间若有所思,似乎又透出一丝隐隐约约的希望。
罗翠菱缓缓说道:“玉哥哥,在传了你招式之后,我们就要分手了,如今我心中有一奇想,上次你带著『绕指’与邬裕康的遗体,我这一次去,苍天可怜若是能得到姊姊的遗体与那口‘百炼宝刀’我一定来找你,使宝刀、神剑合壁,使姊姊与邬裕康能遂了合穴之愿..”
阿玉怔怔听著,此时忽道:“翠菱,你知这宝刀、神剑分开,祸多于福,能够妨主,如果我们不能相遇,那便如何是好?”
罗翠菱低眉沉吟,半晌说道:“无论如何我们约定,彼此寻找对方,万一果宝刀、神剑真的妨主,如邬裕康与我姊姊一样的不能相遇,我们在十年之后,相会野人山古洞镜壁,因为十年之后,正是‘菩提上人’偈言中所说的日期,那时候刀剑将复返镜壁。”
阿玉一听此言,眼前不由得浮起一幅景象,一男一女,在那奇异的古洞之中,隔著镜壁,不能相会。
心下毫无把握,脱口说道:“但若是蹈了邬裕康、罗翠萍的覆辙,又将如何?”
罗翠菱凄然说道:“那也是天意使然,凡人岂能逆天行事?如果那样,一切都是命运注定,我们也无法勉强。”
两人默默相倚偎,凄然无言,夜色渐浓,晚风飘拂,山前寂静异常。
罗翠菱叫道:“玉哥哥,时间不多,我此时心中六神无主,你快快生起火来,让我漏夜将‘顺剑五招’传授与你,天明之前,罗翠菱就要与你分手了。”
阿玉再三力劝,提出许多方法,譬如请她忍耐一段时期,待得七月茅山会后,自己便可伴她同去野人山。
但罗翠菱一闻噩耗,姊妹情重,立刻就要赶去,一时也不能停留!
※ ※ ※ ※
阿玉收集柴薪,就山前生起一堆火来,火光之中,开始传授那七花门下的秘技..
教招之前先行讲解,罗翠菱说道:“我七花门武技与众不同,最重在立意,全在一个‘顺’字,所谓顺其自然,顺天应无,顺势而行..”
阿玉仔细听著,心领神会,不断头点。
罗翠菱又道:“顺者易昌,逆者败亡,古今中外的道理完全一样,顺势而行,立于不败,又要能在‘顺势’之中,四两拨其千斤,攻破其最弱之点,就能反败与胜!”
阿玉击节赞叹道:“对极了!”
罗翠菱握著那柄“绕指神剑”道:“这柄神剑其柔如绵,最能发挥我七花门‘顺’字诀的武功精髓!”
神剑一震,随即舞出,口中喊道:“第一招,独上西楼..第二招,钓情扁舟..第三招,寒翠碧空..第四招,江滨倩影..第五招,雪岭摇红!”
只见她娇躯腾挪翻飞,矫矢如龙,翔跃若凤,一柄“绕指神剑”
有如仙姑手中魔法杖,不见半点威力,却似汪洋大海,浩瀚无垠..
再凝神注意,只听这五招之名,果然从第一个字上得知,正是“江雪”诗中最末一句:“独钓寒江雪”!
阿玉这番亲见七花门武功诡异,心中不由得大大佩服。
这四大名门的武功,果然各有所长,独树一帜,独步天下!
罗翠菱此时恰好收手,持剑俏立,含笑问道:“如何?”
阿玉心悦诚服道:“浩瀚如海,充弥六合,好,好极了!”
罗翠菱大喜道:“嗯,你这称誉之词用得很好,百年前有位方外高人‘石玉大师’就是这样评鉴的..”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道:“由此可见你很适合学习本门的‘顺剑五招’!”
她将“绕指神剑”交到他手上,道:“打铁趁热,现在记忆犹新,赶快试试看..”
阿玉接剑在手,聚精会神,用心学习这“顺剑五招”。
练了十多遍,罗翠菱旁观,认为差不多了,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道:“你果然不负我所望,资质之佳,绝世难求..”
接著又将她七花门的“云掌五式”倾囊相授..
阿玉已经有了不错的武学根基,所以也是一学就会。
罗翠菱芳心大慰,道:“玉哥哥,也亏得你了,我七花门下剑招极是难学,非由本门心法、内功,逐渐练习,断无可成,至少也得三年五载,如今我为了应急传授,虽然你不得精髓,火候太差,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希望你能日夕勤练不懈..”
阿玉握住她的纤掌,道:“谢谢你..”
罗翠菱叹道:“要是你能正式入我七花门下,得师父芙蓉仙姑亲炙那‘柔云七字’心法,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只可惜两百年来,七花门不收男徒..”
阿玉将她揽在怀中,笑她:“不收男徒,收不收女婿?”
罗翠菱立时羞红了脸,一挣不脱,也就任她搂在怀中,温存良久..
此时天色尚暗,但她心急如焚,挣脱他温暖的怀抱,道:“玉哥哥,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有此成就,已是难能可贵,仗此前去龙王岛,胜敌虽无绝对把握,自保必是无虞..我心烦意乱,我们就此别过。”
阿玉大惊!苦苦地劝说,罗翠菱心意虽然坚决无比,但此时临到分手,不禁情感迸发,嘤咛一声,扑到阿玉怀中,那珍珠似的眼泪,一经流出,便无休止。
阿玉抚摸著她的柔发,频频劝慰,其奈自己心中也正是凄楚依恋万分,劝著劝著,自己心头被悲伤壅塞,禁不住也泪落纵横。
两人相拥对泣,此时火光熄灭,四周黑暗,晚风呼啸,一片冷清。
阿玉一心要安慰鼓舞她,此时忽然想起一法,转变话题,说道:“翠菱,快别哭了,想想我们以后,我们应当高兴,应当努力啊!”
拥著罗翠菱,阿玉喃喃说出自己的幻想:“想想吧,在我们再相遇时,我们是多么地快乐啊,那时,不说我们能藉神剑之助,合藉双修,最起码的,我们的责任已了,便可无拘无束,逍遥自在,过著快乐幸福的生活..”
说得罗翠菱心情大悦,两人话头一转,谈得津津有味,讨论以后的生活,如何布置?如何玩乐?竟然心意相同,极是契合。
谈著谈著,这一对患难爱侣暂且忘了目前的烦忧,而沉溺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两人脸上都恢复了欣慰的微笑。
那罗翠菱贴紧了阿玉的胸膛,她在心跳..
心跳原本平常,活人都心跳,只不过这罗翠菱心跳的厉害,几乎就跳出心口外。
阿玉便已觉出罗翠菱起伏剧烈的心跳,而且更几乎要钻进他的体内..
阿玉有些把持不住,喃喃道:“翠菱,可以吗..”
她低语点头,呻吟道:“可以,可以..只要你以后,永远不忘了我..”
阿玉搂紧了她:“不会不会,我永远不忘了你..”
于是二人又变成一个人了..
※ ※ ※ ※
远处的第一声鸡啼传来,惊破了两人的美梦..
罗翠菱仍蜷伏在他怀中,幽幽一叹:“天快要亮了..”
阿玉不敢答应,唯恐她就此离去。
罗翠菱依依不舍地贴住他,喃喃道:“多么美好啊,玉哥哥,但不知这心愿,要到何时方能实现?”
阿玉振奋精神,安慰她道:“不会很远的,翠菱,只要我们信心不渝,我们共同的愿望必然能够达到,那再见之期,就是我们幸福的开始。”
罗翠菱幽幽说道:“但我们现在却必须独自去面对苦难,承受折磨..唉,难道人生的幸福,都是要有代价去换取的吗?”
阿玉道:“当然,天下哪有不劳而获的幸福?”
罗翠菱不再颓丧,精神振作,站起来穿好衣服,整顿辔绳,准备离去。
晨风飘拂,吹得她绿衣飘飞,四眼凝视,分离在即,不知何日相遇团聚..
即便是短暂的别离吧,在彼此关切著的情人们的心里,是多么的依恋与彷徨啊。
想起以后,茫茫前途,茫茫岁月,两人所负的使命,是如此地艰巨,而且在分手之后,尚要承受那无尽相思的煎迫。
黯然魂消,唯别而已,此情此景,心何以堪?
阿玉渐觉有泪水升起在眶间..
罗翠菱送上临别的香吻,抽回被他握著的手..
望著她上马离去,晨光曦微中,蹄声得得,渐行渐远..
她还是频频回首,频频挥手,示意珍重惜别..
阿玉泪眼模糊,拭泪再望,她已去远..
晨曦之中,罗翠菱马行迅速,渐渐行远,已成了天边一点。
阿玉觉得手中多了一物,低头一看,是一只玛瑙雕成的小鸟,娇小玲珑,栩栩如生,十分可爱。
微有余温,想是刚从她身上解下来的..
送到唇边轻吻著,似有她身上的兰花香味..
不禁轻声祝福道:“望你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忽然身后有人轻声冷“哼”!
阿玉顿时汗毛直竖,急回头,却甚么也没有!
是自己听错了么?
蓦地又是一声轻轻冷“哼”阿玉迅速回身,只见他那马匹的旁边,俏生生站立著一名白衣女子。
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柳眉如画,神情严肃,一身白衣飘飘若仙,在黎明之前的夜色中,显得特别醒目。
被她戏弄过后,心中自然有些不满,此刻已从惊慌中镇定下来,静静地望著她,等她表明来意。
白衣少女有些意外,道:“你没有甚么话要说么?”
阿玉道:“你以为我该说甚么话?”
白衣少女道:“一般人都会吓一跳,然后问你是谁?”
阿玉道:“好,我吓一跳,然后我问,你是谁?”
白衣少女没有回答,却漫声吟道:“独上西楼,钓情扁舟,寒翠碧空,江滨倩影,雪岭摇红..”
阿玉不禁改容,肃然恭敬问道:“原来姑娘是七花门下..敢问与罗翠菱姑娘怎样称呼?”
白衣少女冷冷说道:“我是八丫头的三姊,赵银屏。”
八丫头?八丫头是谁?
他突然脑中灵光一现,罗翠菱说她是漠北七花十徒中排行第八,那么眼前这位当然就是她的师姊了。
阿玉连忙躬身施礼,恭恭敬敬道:“三姊。”
赵银屏架子不小,大剌剌地竟不理会,说道:“不要行礼,快将‘绕指神剑’给我,我要赶路,不可耽搁。”
阿玉一惊!脱口说道:“不行!”
赵银屏双目光一闪,冷冷说道:“这倒是奇事了‘绕指神剑’是我七花门的东西,我今不能作主,难道是你这外人倒能作主不成?”
阿玉朗声答道:“话不是这样说,就算这‘绕指神剑’到是七花门之物,但我得自寒山‘独孤老人’..”
他没有说出那老人其实就是梅霖,就是梅湘绮、梅湘吟妹的父亲。
阿玉吸口气,又道:“而且在野人山古洞镜壁之前,亲受女侠罗翠萍重托,务必要使刀剑合壁,两人遗体与‘无回一龙’邬裕康合葬,我已应允,万万不能失信!”
赵银屏喝声:“胡说,我只知要取回这件东西,谁管你答应了谁?
快快解下剑来,不然,惹得我发火,我就要动手了。”
阿玉见她毫不讲理,心中不由得恼怒,退后一步,大声说道:“万难从命!”
赵银屏赫然震怒,娇叱一声,喝道:“小子,你这是找死,可怪我不得。”
身形一晃,飘然迫近,阿玉手按剑柄,大声喝道:“三姊若是要以武力相逼,在下宁死不从。”
赵银屏冷笑连连:叫道:“好小子,刚从八丫头那里学了几手,居然就此猖狂起来,我倒要来试试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能耐?”
纤掌一拍,阿玉只觉头顶上风声飒然,赵银屏手掌已拍到顶门!
一急之下“绕指神剑”出手,长剑划空而起,迎向赵银屏的手掌。
谁知光芒一闪,赵银屏身形有如闪电似的一晃即过。
阿玉心中一懔!他见过七花门下诡异无比的轻功,满以为罗翠菱已是第一,不料今日赵银屏更在罗翠菱之上,只一眨眼之间,即已消失了去处。
当下一手把稳了绕指宝剑,使出“江南慕容府”慕容可人的剑招“孤注一掷”“舟行晚唱”“蓑衣斜雨”“笠檐蓬门”“翁姑和乐”..
五招二十五式,绵绵不绝,滔滔而上!
只觉这十几日与罗翠菱相处,自己的功力好似精进了许多似的,此时出剑,神出鬼没,凌厉无比。
那“绕指神剑”本是天地间至柔至韧的钢精铁母,碰著「江南慕容府”的剑招,正也是以“柔”见长,此番相益得彰,在阿玉手中,剑招使出,恍若波涛汹涌,滚滚卷到,呼呼有声,威势立见,阿玉使得顺手。
赵银屏仍是赤手空拳,此时施展无上轻功,在阿玉剑势中飘忽往来,轻灵迅捷,宛如舞蝶。
多次眼见那剑锋要从她身上刺过,阿玉竟是心存顾忌,不敢得罪罗翠菱的三师姊。
他略一迟疑,赵银屏却笑道:“傻小子,你刺呀,难道你以为我躲不了吗?”
阿玉被她一激,果然一剑疾刺。
只见赵银屏身子一侧,竟然从剑光之中溜了出去,阿玉一招刺向空档,身子不由得前倾。
而赵银屏不知何时转来他的身后,一脚正踹在他的屁股上,喝声:
“脓包!”
阿玉站不稳脚步,一个踉跄,被她踹出老远。
又羞又愤,抡剑再攻,此时再不留情“绕指神剑”一反常态使出“龙王殿”的“刚”字武功诀,连番猛攻。
“千手所指”“山穷水尽”“鸟鸣鸦噪”“飞石殒星”“绝地逢生”
五招二十五式,有如大雪崩山,滚滚而下!
谁知那赵银屏实是了得,白衣飘飘,只以毫厘之差从容避过,毫发无伤。
阿玉与她交手许久,情知她功力有如汪洋浩瀚,远在自己之上,本门“龙王殿”剑招在她眼中,根本不算是一回事。
心中一懔!立时改为张婷所授的“西天无回谷”武功“万夫难挡”
“径石路花”“人定胜天”“踪迹难寻”“灭顶共罪”..
又是五招二十五式,招招强劲,有如排山倒海,绵绵不绝,滔滔而上!
瞧她一味闪躲,并不还手,若是还手,自己早已落败,刚才她乘便踹出的一脚,即是例证。
心中一阵失望,不觉手上一慢,赵银屏冷笑道:“怎么啦?三脚猫使完了没有,我看不成得紧,还是把八丫头刚才教你的使出来看看吧!”
阿玉倔强无比,此时偏偏不用罗翠菱所授剑招,情知这赵银屏也是七花门下,以这新学的“顺剑五招”焉能胜她?不如少献丑为妙。
当下仍取抢攻,不向后退“东海龙王殿”绝技“山穷水尽”回锋下插,攻敌中盘,两人一搭上手,转眼又是五、六招过去。
那赵银屏一昧游戏似的卖弄,阿玉心头火起,抖擞精神,一柄“绕指神剑”使得呼呼风响,那三大名门的武力招式反覆使出,交错运用,有时倒也能得心应手,将她逼得手忙脚乱..
只可惜全都是初学乍练,功力不足,经验也不足..
就其是某些地方总觉得衔接不上,悄有窒碍,立刻就被赵银屏抢攻而入,伸手要来夺剑,危机重重!
那三姊赵银屏身形宛如鬼魅似的灵活,捉摸不定,阿玉久斗不下,心中焦躁,剑招愈来愈紧。
『龅匾唤:嵯鳎蛘砸裂剩砸辽碜佣缸苏破窗⒂癖凵稀?
阿玉见她不避,反而回攻,心中暗喜,心想待你掌到,我这一剑早已砍到你身上了,当下并不变招,顺势力砍。
眼见刀锋及体,那赵银屏怪招倏出,下盘不动,上盘不避,就是那一拧柳腰,向左一挪,陡然间移开一尺,左手一送,几乎就触到阿玉的鼻子上。
阿玉迫得匆忙收势,赵银屏一笑,叫道:“小子,你为甚么不还手?”
阿玉知道不能力敌,心念一动,改用感情攻势,收剑停手,瞑目待死,喃喃自语:“三姊,烦你日后转告罗翠菱,就说我阿玉力不从心,那相偕归隐的诺言只好留待来世..”
赵银屏放弃了杀手,俏立眼前,双目凝视著他,她冷冷说道:“阿玉,你起来,我有话问你。”
阿玉站起,归剑入鞘,朗声说道:“三姊有话只管请问,但若是要迫我交出这‘绕指神剑’我是宁死不从的,请你不必再说。”
偷眼一瞧,她居然没发怒,眼光倒甚是柔和,问道:“阿玉,你能确定八丫头是..是拿定了主意跟你要好的吗?”
阿玉不料她问出这种问题来,当下毫不犹豫,大声答道:“罗翠菱与我彼此守信,海枯石烂,此情不渝..这个,我确信如此,不容置疑。”
瞧他充满了自信,那旁的赵银屏眼中疑惑消失,喃喃自语:“是吗?
八丫头她为人聪明,怎会如此糊涂..”
语音虽轻,但却清晰传来阿玉耳中,立刻使他感到屈辱无比,大声说道:“虽然我样样都不及她,但她不嫌我这些,你怎能说她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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